此一处,乃是自西北往苏城的一条捷径,亦是苏城四周独一的两山之一。
“传闻,早前三彩山接了单大买卖——金百两,买那垂象南边一僻远小庙满寺性命。三彩山接了定钱,指派卅人,立时北上,趁夜将灵和寺僧十八名屠尽,当场埋掩;又再细心打扫,未留半分害命虫迹;临行之时,卅人尚将那寺内匾额蒲团烛蜡造像洗劫一空,真真是雷霆阵容、轰隆手腕。”
“智囊,赏了给你。老子克日无事,扫了几眼你进的书,捡了几句识得的念了又念。这一瞧一念不打紧,老子说话是愈见文绉绉,唾沫嗅着也是更加酸溜溜了。”
余人一听,无不咋舌,酒碗对碰,前后言道。
“到时候,那信众怕得将那宝继庵门踏破。”
细细瞧来,身前这渔色架吊颈着的,虽是女子,倒是高鼻深目,倒见威武;金形玉质,风韵夙成。
“你们这群屎尿屁的毛崽子,也甭跟老子讳饰。”八大王单掌一挥,挑眉再道:“钱能抢,佛也能夺。只是女子,一个也不准给老子招惹!至于三彩山同那劳什子灵和寺,你等谁敢再提半字,老子徒手把他口条摘了,盐渍熏干了下酒!”
“如此,那香油钱,怕得将你我麻兜撑破。”
花开两朵,话分两端。
偌大殿内,只听得啪啪掌嘴声不断于耳。
五鹿浑顷刻止了行动,挑眉倾耳,呆得半晌,独自打个激灵,只感觉毫毛倒竖,额顶汗出,颤巍巍半侧了脸颊,模糊见那机巧之上,半悬一人,乌发如瀑,披垂而下;雪肌如玉,不见寸缕。
女子唇角虽抬,似生笑意,但是玉齿一扣,声却见恼,“目睹天便亮了,你个没眼力的殃人货,还不好生将那灯笼灭了?如此招摇,生恐旁人家不知老子来处?”
思及此处,仆人一顿,神思一转,脚下一个趔趄,踉踉跄跄闷头前赶。
八大王听得此言,头颈一偏,懒惰转个话头,“智囊,三彩山跟老子的八音山,东西相望。苏城四围,也就独一我们这两座山头。虽说老子跟他们井水犯不着河水,但瞧着战后骨积高原那惨烈劲儿……”八大王摇了摇眉,冷声哀道:“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老子见那三彩山被一窝儿端,心底下哪儿能欢乐得起来?”话音方落,八大王目睑一抬,正见身前智囊双眉轻挑,眼放精光。八大王心下一紧,抬掌攥了座边小半条羊腿,直往智囊处一掷,吧嗒一声,不偏不倚,正落碟中。
山虽是佳处,来往流连之辈倒是寥寥。论及起因,全不过因着这山上有个悍匪窝,窝里有尊“八大王”。
五鹿浑颊上又辣又烫,手上行动倒是不见歇止,正自磨折之时,恰听得身后模糊一声长喟,紧跟着反变了糯糯娇笑。
瞬息之间,铜壶水冷,宝鸭香消。殿内再无一丝声响,亦也再无一丝亮光。
“说是个来源不明的女子。轻纱掩面,瞧不逼真;但是身形风骚,颇是袅娜。”智囊纳口长气,吞唾接道:“得闻此信,我便猎奇,遣人暗往那灵和寺刺探过。四周百姓,不明起因,见整寺高低如若蒸露,未见心忧,反倒欢乐,口口相传那灵和寺全寺得道,一夕成佛。后日里,便有些个行脚和尚专拣灵和寺门口打坐安息,白享了一众百姓的香油供奉。灵和寺之事方成,三彩山不日便为官兵所剿,全军淹没。怕是其中,必当有些个说不得道不破的枢纽才是。”老智囊顿了一顿,脖颈一仰,愁声又起,“前有垂象灵和寺和尚明作龛上佛、暗成刀下鬼;后又听闻五鹿金台寺老方丈肉身不烂,想是隔个三年五载,开缸便能作了万人扶养的金身菩萨;现在,终是轮到了我们钜燕,这坐化成佛的名头,按在了宝继庵那女姑子身上。老夫考虑着,怕是佛门之事,既为三国国主所重,亦为三国国主所讳。那三彩山,便是你我前车之鉴。所谓牵一发而头动,拔一毛而身变,一着行庞杂满盘。八王自是瞧不上那庵中小财,何必令那小事儿乱了八音山高低阵脚?但求八王听老夫一句劝,宝继庵,我等断不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