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王单脚一翘,下颌一送,表示智囊细细道来。
偌大殿内,只听得啪啪掌嘴声不断于耳。
方才口出秽言那人,自是晓得八大王脾气,任其好一顿詈词劈脸盖脸浇下来,倒是抿唇敛睑,再不敢多言一字。
“那尼姑庙有甚好?老子这八音山但是短了你吃食?一个个穷断了脊梁筋的,还惦记上庵堂里的几吊油钱了……”八大王单目再开,口内出粗不住,“老子问一句,你这混蛋羔子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是小娘养的还是狗娘养的?”
“你们这群屎尿屁的毛崽子,也甭跟老子讳饰。”八大王单掌一挥,挑眉再道:“钱能抢,佛也能夺。只是女子,一个也不准给老子招惹!至于三彩山同那劳什子灵和寺,你等谁敢再提半字,老子徒手把他口条摘了,盐渍熏干了下酒!”
打灯的仆人一听,立时止步,悄悄舒口长气,目睑一低,眉头一摇,却似见怪不怪,谨慎翼翼将灯收了,又再紧步随在轿辇一侧。捱了袋烟工夫,仆人膺内还是不平,沉吟一叹,悄悄心道:可惜了一副好皮郛,芯儿里倒是个动辄出粗的女地痞、喊打喊杀的母凶神。还好收了灯,若为旁人查知,难道辱了门楣?
“古有御女肆意车,今有渔色秋千架。王爷,你倒是瞧瞧,看我美是不美?”一语未落,尾音嫋嫋,连面都不消细看,已能推知这秋千架上之人是多么的娇憨多态、惹人遐思。
言罢,八大王两臂一松,身子直直朝后一仰,抬眉望天,悠悠叹道:“老子倒要瞧瞧,这肉身女菩萨到底是怎生坐化成佛的。一帮子髡徒贱刀,就会整些虚张阵容狐假虎威的幺蛾子!想唬弄你八爷爷我,怕不是五脏庙空了、七冲门毁了,人皮内只囤了个胆!”
思及此处,仆人一顿,神思一转,脚下一个趔趄,踉踉跄跄闷头前赶。
八大王听得此言,头颈一偏,懒惰转个话头,“智囊,三彩山跟老子的八音山,东西相望。苏城四围,也就独一我们这两座山头。虽说老子跟他们井水犯不着河水,但瞧着战后骨积高原那惨烈劲儿……”八大王摇了摇眉,冷声哀道:“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老子见那三彩山被一窝儿端,心底下哪儿能欢乐得起来?”话音方落,八大王目睑一抬,正见身前智囊双眉轻挑,眼放精光。八大王心下一紧,抬掌攥了座边小半条羊腿,直往智囊处一掷,吧嗒一声,不偏不倚,正落碟中。
苏城外五十里,八音山。
“老子这辈子最听不得的,便是个‘不’字!”稍顿,八大王咬牙切齿,单掌一抬,隔空往智囊脑袋上号召,“你个害天灾的老杀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日里就会拿些个虚辞唬我!最在行的就是驴唇一开,崩出个唾沫星子当暗器使!说甚‘多植花,少栽刺’,老子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活计,被官府盯上,也是意猜中事,岂会因着老子不劫香油钱便有所改?老子占山称王,做了多少年的漏网之鱼,不但未见祸事临头,反倒将近修成条头上长角的金鳞吉祥;指不定哪一日一飞冲天,老子操着家伙直直杀到衙门去,来个反客为主!你这打脊的老混账如果不喜,便给我连滚带趴下了八音山,扒了鳞粘了毛,夹紧了尾巴做条丧家之犬去!”
席间座下,有一人,两手托碗,起家直冲八大王敬了一敬。
一番污言秽语方落,便见八大王将掌内酒碗一撇,身子略微一弓,捡了散在坐下的靴履往那极眷女色的猢狲头壳上一掷,挑眉嗔怒,“你个没肝没肺的小杀材!老子不是早说了,劫富济贫也好,欺善远恶也罢,我们山上,没甚吵嘴,无甚吵嘴,图的就是一个痛快!单单只一样——女人,老子不碰,你们这群小混蛋也碰不得。一群打脊的玩意儿!记不得爷爷的话,可不就是忘了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