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锦边言,边探指往唇角摩挲不住,目眶一湿,面如铁色。
“楚兄,本来我等果是入了圈套,遭了算计。”
“许是楚兄欲壑难平,贪名难餍罢了。”容欢自顾自哼笑两声,眼白一翻,手腕一转,接连施些巧力;那折扇若得灵性,倏倏不住环腕疾转。打眼一望,好似银龙护体,仿若玉蟒缠身,实在惹眼得很。
容欢闻声,陡地咋舌摇眉,连倒了数口冷气。
“别,别!兄弟,万莫同你爷爷我提及此事!”楚锦眨眉两回,两指直往颞上一按,一面揉捏,一面哭笑不得道:“你等方才不是问及,怎得老子说本身一出世便无父无母?父在堂,唯剩微温躯壳;母在堂……不过九条口舌!”
楚锦沉吟半晌,两腮一鼓,缓缓吐口长气,又再接道:“方才容公子尙言,如果老子照实奉告宣家剑客行迹,其便将八音山一事烂在肚里,只字不提。你等莫不是感觉,信口雌黄必是小人之举,袖手旁观便是良善之方?”
楚锦脖颈一偏,单掌遮了半张面孔,目睑一低,自顾自吃吃轻笑道:“老子一非孝子,二非贤臣,三非侠客,四非夫君。你等皆有些三明六通手腕,单辞便可服众,况五口同声乎?一则传十,十则传百,人言籍籍,不日三国高低便可尽知我楚一笑真貌。”
楚锦两目微阖,悠悠再叹,“天下女子,最擅以柔制刚。喜也哭,悲也哭,哀也哭,怨也哭。老子宅内那九位高堂,自老子托生至今,落的泪,怕有千缸;喷的唾,足有百担。”楚锦一顿,蓦地启睑,目珠一亮,连眼风亦是明晃晃,“祝家二兄、容兄,你等且来想上一想——九张乖嘴,几百尖牙,双双明珠,十数渊水。你若温言细语,令其依心像意,还则罢了;如果稍有违逆,轻则口沫横飞、以泪洗面,重则刎颈吊颈、奔井投河……”
“你我初来山庄之时,楚锦一眼便瞧穿鄙人诳言。”五鹿浑咂咂口唇,又再啜了一口淡茶,“其虽不成缚剑出庄,但是外来拜庄之辈,想也很多。其见多无怪,练就一副老江湖的火眼金睛,倒也不甚出奇。但是,以后其同九位夫人就宝继庵一事所生分歧,连同其与延久王府管事一番言来语往、暗潮深涌,前前后后,我等皆在当场,未曾见其有些许避讳……”
抹眼工夫,神思归返。
“老子这辈子如此惨痛,明里当怨父母,暗里需责邦家!若非家父功名未得,郁志难抒,岂会如此束缚捆绑,非将老子捏弄成个夫君士绅、活佛侠客?”楚锦面上一黯,轻声嗤道:“想当年,家父但是百战豪杰——弯弓饮羽,却敌吹笳,操戈赴刃,据鞍发机。忠勇一世,到头来却落得个活死人的悲惨了局……国主既舍得下贤臣安邦捍身,便逃不得恶人误国毒民!”
“老子大要上人模狗样,实则芯儿里不过一只提线傀儡,任由玩弄。老子少时,夜夜所梦,唯不过父子紾臂、嫡亲撞股!但是,这般念想,不过泡影——老子堂堂豪杰,即使不甘,岂能对半个不活死人动粗?即便不忿,又能将那千封手札死物何如?”
楚锦目睑急眨了十数回,倒口冷气,啧啧应道:“坊间提及,多以异教称之。这彼苍底下,少则异,多则常;此民气当中,常则正,异则邪。老子虽从未同大欢乐宫人打过照面,也未曾蹚过火正邪之争的浑水,但是单凭其名,倒也不难推知这江湖风向。何况,老子亦有听闻,其同……”楚锦偷摸觑了胥留留一眼,唇角一抿,沉声接道:“怕是其同咸朋山庄坼天手凄然奄忽之事亦有扳连……”
“再者说,”楚锦头颈必然,目华一寒,结眉逼视,“自家父仙逝,老子便往八音山落草。宰了前任贼首,秉承八大王名号。这般欢愉日子,掐指一算,已逾四载。期间老子迟早佛前叩拜,一日三柱暗香,专求着来些个名流俊士、权贵天孙,好将老子之密天下鼓吹。可用之辈,位不尊不成,名不高不成,人不智不成,欲不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