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浑一怔,顿了半晌,两肩一抖,啼笑皆非。
“兄长,自适心夫人现身小巧京,至冬狩那日恶事突至,细细算来,前后不过三载。”五鹿老脖颈一屈,抬头朝天,“虽非栾栾生母,却可整天以慈颜相对,嘘寒问暖,体贴备至。其虽仅赐半晌之间,足以慰我平生之愿。三载宠遇之恩,一朝再生之德,兄长你且说说,换做是你,能不不时以娘亲称之?”
“宋楼祠堂……亦有一只供着!”
五鹿浑稍一点头,回身缓将那信笺团收回目前,摊掌一压一熨,后则打眼一扫,口唇微开,本要依样画葫芦,尤而效之,但是话到嘴边,却生生卡在喉间、夹在齿缝;尝试多番,五鹿浑终是不耐,两目一阖,摇眉苦笑道:“这般詈词,实在过分难为了我。”稍顿,五鹿浑那信笺一步步折回方胜形状,后置于颊边扇个两扇,低声接道:“你我兄弟,最恨最毒的,也不过说些个‘啑汝脑’、‘尽汝种’之流吧。”
五鹿浑见容欢口唇微开,却未有应,这便吞口清唾,悠悠叹道:“宋楼既有酒菜,我等便得提早备上些妙闻轶事佐菜过酒。”
恰于此时,庙内三人皆见门前立了两条淡影,抬眉细观,来人自是五鹿兄弟。
五鹿老一把将那信笺团个一团,眼白一飞,低声嗤道:“那楚锦,自感是七尺身躯八斗才,十谒天门九不开——一脑门儿的自视甚高,满胸膺的怀才不遇。依我瞧着,其不过是个满口肮脏、肆言詈词的地痞恶棍罢了。怎得,其还想将这些个污言秽语清算成册、结集私刻不成?”
闻人战拊掌徐拍个两回,俏脸一扬,似模似样添油加酱,“听楚大哥那九位娘亲说,那一十四名姑子,被拿当日便皆受了脊杖三十;眼下,其均械手足、置老监,日日与屎溺同卧,顿顿与鼠蚁争食。为首的庵主已是判了秋后问斩,余的诸人不日便要刺配放逐。”
话音方落,容欢气鼓鼓疾步往门边一走,抬掌向外接了几滴雨水,目睫一低,摇眉不住。
五鹿老闻声,立时挑眉拥戴,“恰是恰是。现在酒足饭饱,我等正幸亏此歇上一歇,小憩个把时候……”
五鹿老单掌虚攥个拳,脖颈左摆布右扭捏不定,一双腿似是不知当立在那边才好,进三步退两步,毫无章法。
五鹿兄弟纵马约莫盏茶工夫,突遇细雨。二人开初摸了蓑衣斗笠,披盖起来;但是再行一刻,却感那雨势渐大,实难清算,无法之时,远远正瞧见一处野庙。
一言未尽,容欢已是哗的一声收将折扇,两足必然,回身薄怒。
“我若归去,你也莫想在外清闲!”
“尤是那金樽之事,莫可多得——气冲霄汉,义薄云天!我等需得好好同宋楼奶奶说上一说……”
此言一出,另一边容欢似是得了由头,急将腰间折扇一扬,没头没脑扇个几次,唇角一耷,抬声排揎道:“这鬼气候,下得甚雨?莫不是苏城风水不佳,带累了你我,一并倒了运去?”
“莫要胡言!”五鹿浑眉头一攒,抬声一喝,“昨夜无所事事,便将信笺迭了个花腔……”
少待半晌,五鹿浑眨眉两回,换个话头,侧颊自道:“栾栾掌内那天生的招财进宝痣,终是毁在了那场火里。”
胥留留听得此言,双颊顿时红透,杏目稍开,作势佯怒。
五鹿浑初时未应,磨蹭半晌,稍一回身,正见五鹿老掌心疤痕;目珠一转,脑内陡地忆起九韶初遇同括时,其头顶多出来的四个香疤。
闻人战一瞧见五鹿老,倏的一声顿时站起家来,两臂高抬,吃紧一摆,口内衔着半块酥香掉渣儿的甜饼,哼哼唧唧表示五鹿老来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