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浑三指轻捏玉箸,腕上抖个两抖,作个举棋不定状,眼风瞥到目前正下两菜,细细一瞧,心内又是屏不住一通轻笑。
一袋烟工夫后,宋楼正堂。
五鹿浑见状,稍显讪讪,落箸挠了挠头,低低应道:“目睹容兄胞弟不知所踪,鄙人亦是肝郁气滞,肉痛痞满。可惜了满桌珍羞,倒是难于下咽……”
“你这女娃,在此哭甚?”
“背君受剐,有违臣节。容兄这蜜罐里泡大的世家公子,终是碰上个可贵一遇的盘曲波折;依着他那性子,怎不得借题阐扬,好生怒上一怒,再将之奉为一世难忘的奇耻大辱?”
思忖失神半晌,秦樱蓦地回魂,正听得堂内胥留留同闻人战小声嘀咕不止。稍一凝眉,茫然四顾,秦樱缓吞口清唾,抬声令道:“且命楼内人弟卅名,分头看望欢儿行迹,谨慎行事,切忌张扬!再来,肘腋尽出,耳目江湖,更需多加留意克日前来宋楼出售动静之人。”稍顿,秦樱叹个两叹,心知此回容欢离家之由,同之前逃婚躲桃花但是差之很多。一番细想,愈思愈急,自感策短,这便再将冷眼暗冲五鹿浑一递,心下说不清是忧是怨。
五鹿浑心下一动,面上筋肉一松,长气纳到一半,又听秦樱机锋一转,敛笑再道:“闻人家这女娃儿,老朽瞧着倒是欢乐。想是既染了闻人不止脾气,又受了路潜光教养――礼度算是熟闲,世情也非懵昧;最紧急的,是其骨子里尚透着天真,直来直去,甚好相与。”
况行恭方接了仆婢所呈纸笺,此时身子陡地一颤,步子踏实,散碎退个两回,面上更见惴惴,口齿一开,无助犹疑道:“昨夜出了那事,我本料定欢儿展转难眠,焦心劳思,原就怕其身子不堪,支撑不住。后闻其遣了奴儿往厨下取酒,还唤了祝家小弟行令取乐,当时我这头壳一热,随也随了他,但求醉解千愁、暂忘烦事……”
秦樱闻声,倒也不急,缓缓自斟了一盅糯米桑葚侧柏酒,啜个半盏,缓声应道:“想是闻人女人性子豪宕,于宅内漫步一圈,自发我宋楼机器无趣,故而申时摆布其来寻我,说要外出追逐留留,一来散散闷气,再来,也算为欢儿早些归家尽经心力。”
此一时,况行恭耳内一阵轰鸣,哪儿还听得见闻人战前面又说了甚有的没的?其步速如飞,莫敢担搁,黑了脸直往秦樱处而去。
偌大席上,竟也只要五鹿浑同秦樱二人,相对坐着,不言不动。
言罢,五鹿浑于秦樱身前站定,目不转睛瞧着宋楼奶奶,待二人四目交对,五鹿浑这方眨了眨眉,收颌拱手,看似不经意改个面色,缓声轻道:“初入宝地,本当从俗避讳,未料昨夜梦行,滋扰贵家宗祠,鄙民气内,实在惶恐。惴惴当中,尤忧恶疾卷土,本欲偃息睡榻,养志和神,孰料一夜梦觉,恍忽懵腾,拖沓之下,竟又误了容兄辞家这等大事……”
五鹿浑单指就唇,先是作个噤声手势,后则苦笑摇眉,轻道:“一旦容兄有所行动,闻人女人立即知会栾栾便了。我已告他,令其彻夜好生候着,不得打盹。”
思及此处,胥留留脑内禁不住将方才五鹿浑面上神采及前后言辞过个两遍。不知怎的,其模糊暗觉此事或同大欢乐宫有所牵缠,但是苦无实证,推演不得,纯不过自个儿心下莫名其妙的灵机一闪罢了。
秦樱一愣,倏瞬解意。
五鹿浑顺着秦樱说话,点头缓缓,打眼往身前席上一瞧,心内不由得吃吃笑出声来。
况行恭闻那哭声不住,心下更加不快,暗退个两步,作势咳了一咳。
“宋楼奶奶,敢问那旱芹拌白根侧边盅内,是何妙物?”
“其二,还要再求闻人女人代为留意容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