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浑闻声,这方纳口长气,脸颊一侧,直勾勾盯着五鹿老,一字一顿道:“你同容欢贴壁而居。自其从祠堂归去,可见异动?”
听得此处,五鹿老身子不由必然,履尖往地上磨蹭两回,冷哼一声,挑眉自道:“听那宋楼奶奶口气,颇是不齿其夫所为,话里话外,似还抱怨钜燕老国主心慈手软。如此瞧来,废斥逼宫之罪,于她那边,怕是板上钉钉。”稍顿,五鹿老目帘一落,自顾自吃吃轻笑,“这三人……既然笃定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且便一往无前便是;箭在弦上,不成转头,一个个却只顾考虑后事,早早做好了一去不返的筹算,还将那旧主金樽好模好样供在祠堂,觉得佑飨……如此这般,桩桩件件都不是甚的好彩头,哪儿像是聪明人办得聪明事儿?”
五鹿老方瞧了宋楼高低一出好戏,兴趣弥高;双眉浅颦,笑眼熟春,施施然回了卧房。考虑起先前容欢面上跌弹斑鸠普通落魄神态,这小王爷心下怎不对劲?无遮无盖,无拘无束,五鹿老只将暴露上身大喇喇往桌边一靠,探手低眉,瞧瞧果盘,优哉游哉自那黄柑紫梨中拣了个皮薄肉软的,就唇咬个一口,尚未咽下,便听得门外一婢柔声唤道:“祝二公子,可睡下了?”
“再不然,……”五鹿浑一顿,脑内灵光一闪,再将诸人前后说辞于肚内好一番展转,吞口凉唾,低声轻道:“不然,便是那三人身不由己,行不由衷。于心有愧,自断后代出息;留书为证,免累子孙福祉。只是这般细思,若真感念旧主天恩,抚心自省,得樽需当鸣金,且将受制先太后一事明言便了;其怎反其道而行,得樽后即伐鼓,不日反戈为逆,乱了海晏河清?更不消说,钜燕老国主虽能诛贼于当时,治乱于恰限,实在是麦芒落针眼――巧极了;但其终是折了十名后代,国嗣虚悬,皇脉弱败。如此深仇,免得了三推六问,免不得吊拷绷扒。可那钜燕老国主呢,莫说将那三家家眷问罪下狱,就连罪黜抄没亦未实施。这般仁厚帝王,史上哪个多见?”
五鹿老闻声,鼻息稍重,冷哼一回,轻声拥戴道:“兄长莫要忘了此来宋楼起因,万勿为着江湖义气,乱了方寸,失了轻重。那败家子话里也是虚真假实,掉谎取巧,面不改容;你便只消一点甜糖抹鼻头,教其推波助澜罢了,难不成还真要为了他空耗辰光,将其祖父那宿世此生摸个明白?归根结底,此回南下,非得得些个李四友动静不成,旁的那些个乌七八糟,栾栾不消晓得,但求莫误往宝象寺机会为妙。”
五鹿老听得此言,两掌一对,拍个两拍,眉开眼笑。
五鹿浑眉头一攒,面上仓促染了些苦楚神采,长长一喟,柔声应道:“你莫不是忘了,先前我便犹疑,容兄究竟是盼着他家金樽有字还是无字。想想方才祠堂以内,其最后那些个说话,怕是其自幼时,便为恶梦所扰。想来,那梦同其祖父亡身因果,大有扳连。”
此言方落,兄弟二人不由齐齐叹了口气,思忖多番,未见有解。
待得半晌,五鹿老已是不耐,啧啧两回,沉声询道:“兄长,你但是欲借此机,自宋楼奶奶那儿套些实话?”
此一时,五鹿浑方可长舒口气,有出有入,复了平常喘气;眨眉两回,低低策应道:“时候前后,许是偶合。至于退隐与否,怕不过三种猜测。其一,三人早在得樽之前已有策划,只想着本身风景一辈,不肯子孙涉足泥潭。许是窥破了宦海险恶,又不欲身后寂寂知名,为人略加撺掇,便成千古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