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儿的销磨楼,不过是些个风趣儿的闲人茶前酒后相聚之地。把赏收藏,喝茶斗酒,同好弥乐,入楼皆友;行的皆是萧洒事,念的全为欢乐诗,那里晓得一些个邪魔外道操弄了甚的好乾坤?”
“她是三月雨中花,我是玄月霜后菊……”
五鹿浑一言未尽,却见李四友陡地攒了两眉,探掌一拍脑门,自顾自忙不迭道:“我那厨上,另有些个日前新制的虾腐,少待你且取了,替我送到上面去。”
话音方落,李四友两目聚精,神光一闪,直将五鹿浑盯看得脏腑发寒,盗汗淋漓。
“这……这是为何?”李四友面上顷刻没了赤色,两手支腰,胳臂止不住得抖来抖去。
五鹿浑心下一动,三指提着犀箸举棋不定,打量来去,半晌难决。
李四友听闻此言,面色未改,漫不经心嘻嘻一笑,缓声应道:“祝公子心开目明,万事瞧得通透。俗话说聚财不散者,终有扑满之败;破财便是消灾,安然可期后福。”
“君贵……民轻……”五鹿浑卯足力量,音若游丝,“容氏……失一人,不过……绝孙……古氏崩一命,……庶几……亡国!”
五鹿浑见状,心下莫名腾起一股子燥烦,思来想去也顾不得很多,探舌一濡口唇,直言便道:“鄙人听闻人女人言及,约莫廿岁之前,叱咤纵横的大欢乐宫一夜无踪退离中土……却不知,其中起因,前辈会否晓得一二?”
不待五鹿浑回声,李四友两目微阖,轻声嗤道:“窃一手同游旧那二人,肆情极意,萧洒惯了。许是一时髦起,出门远游,酣适忘忧,便将爱女一并抛诸脑后。”
“敢问前辈,这些个吃食……俱是由木人筹划烹制?”
“奶…奶……欲传……并非……并非”
“祝公子气相内莹外宣,不知身出哪家宝刹、师承哪位高僧?”
正说着,李四友蓦地扫一眼五鹿浑,曳长裾飞广袖,大开大合,颇见主动;口齿一开,匹然再道:“近几日,小老儿摹了好些字帖,多少有几幅瞧得畴昔的,你且一并带了给她。”
“前辈的销磨楼,至今都是江湖后代魂牵梦萦思之成疾的上佳去处;前辈的拭月摘星手,更是后辈们心心念念如痴如狂的武林传奇。”
瞧着五鹿浑面上急煎煎神态,李四友心下倒是松了口气,但是不过眨眉工夫,其目华又再一黯,失神普通抬头朝天,掐指算算日子。
五鹿浑稍一回神,扭头却见李四友自顾自往房内玩弄起那几只木人来:一面两手并用,捣鼓着甚的机巧暗簧,一脸颊上堆笑,漫不经心缓声询来。
五鹿浑见李四友翻身坐起,四目交对间,点头巧笑。
“前辈节哀。”五鹿浑吞口清唾,悠悠叹道:“薄山掌门已为乱云阁鱼龙前辈立了衣冠冢。想来恶事突发,外人未及援手纾祸,更不知鱼龙前辈遗言为何。”顿个一顿,五鹿浑眉头一结,一字一顿再道:“倒是那乱云阁所枕山壁之上,留了鬼火所成八字……”
“方才你将来时,说要参寻那狗门窃一部下落?”
稍顿,李四友抿了抿唇,眼风于几个餐碟间换来倒去,定个必然,抬手便将广袖撩至肘上,赤手将块鲜嫩驼峰捉将起来,抖抖其上浮浆,鼻尖一颤,就口便咬。
五鹿浑见李四友这般放意肆志,心下反倒略略安稳了些,举杯朝前敬上一敬,再往唇边沾了三两滴佳酿。
五鹿浑耳郭一抖,不间不界抿了抿唇,正待应上几句不痛不痒说话,却听得李四友调子一抬,话头立转。
五鹿浑见状,稍见兢栗,自感说了错话,却又真真不知错在那边。口内一干,连连吞唾,颊上一酸,仓促改色,正不知要从那边动手将眼下困局减缓,却见李四友莫名搏髀抃笑,随后朗声叹道:“祝公子此言甚是,倒是小老儿年事渐高,记不得事儿了。那便不劳台端,且待她来这处寻你,小老儿亲将那几样物什烹调了与你们二人佐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