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五鹿浑垂眉哂笑,又再考虑道:宋楼同销磨楼之间,因果果因,此生宿世,还真是错综纷繁,理不清就里。除却他们本身,孰能晓得究竟是谋人老婆遭致误国,当涂人变作山林客;抑或是窃国政柄反失卿心,大丈夫成了泉下魂?
听得此言,秦樱不怒反笑,抬掌一拢云鬓,摇眉轻道:“老朽记得尊驾早言,说甚的男儿丈夫,一字令媛。现下,老朽信誉已兑,三问三答,未有推委,实不知尊驾眼下又要以那劳什子的先夫之死欺我宋楼于何时。”
“那事一出,便将你推下万劫不复的孤苦地步,只那一次,其便万岁难偿万死难辞,又哪儿能因着此番这莫须有的保密之过便恼厌了你?”一言方落,况行恭似是自发讲错,反手重打了本身一嘴巴,挑眉一想,又感觉五鹿浑自销磨楼出来,想是已然摸准了风头,本身方才那些说话,倒也算不得口漏才是。
“儿郎这般迂回盘曲,想来不过欲要诈我一诈。”秦樱抿了口唇,候个半晌,沉声自道:“你若当真晓得个中原委,且于老朽面前直言便是!”
“无甚,不过为求李前辈信纳鄙人诳言,这便不得已添油加酱,假托奶奶之口,点破销磨楼仆人真身罢了。”
秦樱闻声,亦是含笑,眉眼一弯,缓声应道:“儿郎不吝,便说来逗逗乐子。”
五鹿浑见状,还是不慌不忙,薄唇微启,懒声斥道:“况老于我身上施为一招,鄙人必教人于容兄身上讨还三次。”
五鹿浑轻咳了两声,喉头一紧,抬声再道:“不过自销磨楼仆人那处,反得了些宋楼的动静罢了。皆是琐事,本不欲提,奶奶起兴,鄙人便笼统言来……”五鹿浑决计一顿,自顾自往四下瞧个一圈,待见确无旁人,这方巧笑,一字一顿道:“鄙人不过偶然晓得了容兄祖父死因。”
“你呀……万勿怪我……多行不义,作法自毙,愿你到得阎罗殿,知罪静息,莫行无用词讼。”言罢,秦樱撤了掌,自往袖内取了巾帕,先揩了揩眼角残泪,后则往人彘嘴边抹上一抹,唇角微抬,膺内竟有了非常安帖。
揣摩一刻,五鹿浑只感觉脑袋又热又疼,抬掌作扇直往颈间送些冷风,两腮一鼓,暗自有了决计:此回于宋楼、于销磨楼,我得活命,所凭约莫两字——一是谋,二是诈。事已至此,我何不将再诳这秦樱一回,说不定能多诈出两句实言也未可知。既已沉了心机,五鹿浑面上便作些笃定之色,头颈一歪,抬眉勾唇,待同秦樱四目交对,这方缓缓点头,躬身便道:“此归去往销磨楼,鄙人倒也并非一无所得。”
“原想着此回得入销磨楼,便可教前事水落石出班班可考,现在看来,倒是没甚所得无功而劳……”五鹿浑心下嗟叹,不由暗道。思忖少时,侧目一扫况行恭面上骄易神采,五鹿浑莫名又感一阵阵心悸气短,紧睑将秦樱高低好一通打量,脑内血涌得急了些,未经细思,启唇便道:“怕是等不到下月,鄙人便得马不断蹄挣命去了。至于那地藏香,我们北人不可此俗,鄙人倒是不甚清楚。”
五鹿浑闻声,心下倒是细细策画起来:秦樱膝下,现在只得容欢一孙。却不知其子其媳,究竟因何病疾放手西去,未能多留下一儿半女?再说这李四友同秦樱二人,如此瞧来,倒似是郎情妾意,并非我方才所推的,秦樱唯不过吐芳献媚,揽火招风,只教那李四友一人生受痛苦。
五鹿浑讪讪一笑,摇眉应道:“奶奶之言,鄙人莫敢领受。不过是九死平生、历劫多幸,出来一瞧着宋楼奶奶身上新行头、面上新色彩,心内窃喜,无端矫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