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月,正到了烧地藏香的日子,钜燕境内东北,多地皆行。若儿郎可候至当时,倒也能凑凑热烈,烧香祈愿,以求心安。”
秦樱闻声,身子微颤,似是气极恨极,凝眉诘责道:“三问……三答……老朽已然不吝老脸,将你引至销磨楼内……”
五鹿浑闻听此言,倒是真觉心虚,额上一热,自颊上一起红到了耳朵里,尚未言语,又听得秦樱叹口长气,缓声轻道:“你这儿郎,左欺右瞒,净会扯谎。此回于先夫身上,管你又是要诬捏些个蛇虫鼠蚁,还是假造甚的豺狼豺狼,老朽实在没心机入耳,也不欲同无信之人多言只字。”
秦樱听得此言,不由侧目往况行恭处觑了一面,抿了抿唇,实在不欲开腔。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
五鹿浑听得此处,面上已是嗒然若丧,想想地藏香其中典故,其总感觉秦樱定是有事欺瞒,也许,连那李四友也是老奸大奸,将些个因果藏掖起来,皆料定了他不会取了钜燕国主同容欢性命。
况行恭闻言,鼻息一重,未及细想,立时策应道:“教众脸孔,示与不示,皆随其情意,岂有逼迫之理?一些个有头有脸的王谢朴重,天然不欲人知,教内集会时,皆戴面具,不露真身。即便佛女,也不知其真正来处!”
五鹿浑闻声,心下倒是细细策画起来:秦樱膝下,现在只得容欢一孙。却不知其子其媳,究竟因何病疾放手西去,未能多留下一儿半女?再说这李四友同秦樱二人,如此瞧来,倒似是郎情妾意,并非我方才所推的,秦樱唯不过吐芳献媚,揽火招风,只教那李四友一人生受痛苦。
“暮年一些个乌七八糟事儿,鄙人但是羞口难提。待得瞧见了容兄,想来我也不太轻描淡写说上一句,也算顾念了兄弟之谊。”稍顿,五鹿浑两目大开,精光外露,未见游移,一字一顿低声道:“容兄岂会晓得,这世上,最脏的那里是甚的女人身子,最脏的,全不过民气才是。”
一言方落,秦樱脑内旧事,便若钱江秋涛,接天劈面,浮涌而出。
秦樱单掌微抬,不经意又再拢拢鬓发,放眼往四下觑个一觑,口内喃喃自道:“我同他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实在太错误谬狼籍。眼下其当我将其身份卖了给外人,干脆倒将我最期忘怀之伤疤翻出来授于别个……我送他一刀,他还我一剑,如此想来,我实算不出到底该怨公子无情,还是当骂婵娟薄幸……”
五鹿浑见状,亦是不急,探掌往脖颈上搓了一搓,踱步近前道:“朝廷之心膂,邦家之虎伥——幸亏鄙人一非说东忘西,二非浊眼昏花,于危急时,尚还忆得起贵家祠堂金樽内所留御笔。”顿个一顿,五鹿浑鼻内一哼,朗声接道:“鄙人初时若不提容兄,还则罢了,方一提及,倒似央请速死,好教销磨楼仆人一番打熬。”言罢,又再上前,单指往颈上血瘀点了再点,濡濡口唇,挑眉直面秦樱道:“既得钜燕老国主亲洒宸翰,奶奶怎不得速将这几幅墨宝好生收了,一并供在祠堂去?”
五鹿浑身子一个激灵,目眦几裂,定放心境,撇嘴暗道:不管大义私欲,你宋楼奶奶皆有毒杀亲夫之嫌。也许你本打着亲夫身后立同李四友清闲物外的快意算盘,叹只叹那一时容欢年纪虽幼,却已有识,亲睹祖母杀夫,恶梦频发,落下了病根,这方引你悔却当初,未敢唱一曲“另抱琵琶上别船”的戏码,不得依计同李四友苟合。
况行恭一面说,一面抖着鼻尖,直往那几个布袋处行了几步,随便倾身拎起一个,轻嗅了嗅,缓声再道:“话说返来,你们二人,恨来恨去,爱进爱出,哪儿算得清谁亏欠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