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那美人儿得令,轻柔起家,往那桌上,斟了满盏。
乌黑的云鬓,高挺的鼻梁,鲜嫩的薄唇,明丽的少年郎……闻人战挖空了脑筋里统统描述夸姣的辞藻,疾风暴雨般的投向榻上仰卧的五鹿老。然那每一个词、每一句话,似万千飞矢,恰好全都偶合般避过了少年,独自投向个深不见底的万丈寒渊,连丁点反响也捞不到。
屋内酒色财气,屋外风霜雪雨。
闻人战闻声,身子急颤,垂眸一瞧,惊见五鹿老已然启睑,也正勾唇含笑。
“玉碗虎魄光,怎敌本王的娇娥齿颊香?”五鹿老口内喃喃,抬头躺在榻上,四体大开,薄唇浅抿,专候着那羊肉。
闻人战尝试多番,终究还是作罢,扬手将五鹿老扫回枕上,一边纳气,一边薄怒,“你此人,重得像头死猪。”
五鹿老只着一象牙白丝衣,领口大开,上身似露未露,披发及股,正悠哉侧躺在一翘头软塌上。
闻人战一手负后,另一手隔空指导那榻上昏醉的五鹿老多时,攒着端倪,心下早将东西南北各式骂人的话号召了畴昔。待得一刻,细思前后,闻人战倒是无法摇眉,轻调子笑道:“原是醉话梦话,竟把本女人吓出一身盗汗!莫不是你们两兄弟,都有梦行症不成?”话音方落,闻人战啧啧两回,长吐口气,目珠浅转,已是上前,两指拂在五鹿老睡穴上。事成,两掌轻巧互拍,这方取座榻沿,拽了五鹿老双臂,将其上身靠在本身背上,便欲扛着战利品回返大椿。
“你……来了?”
一个黄毛丫头,想要扛起个七尺男儿,怎是如她想的那般轻易?即便闻人战有些个工夫,扛着五鹿老缓行一刻倒也使得,若说背负着五鹿老飞檐走壁,避开王府保护眼目,倒是断断难以实现的。遑论现下这五鹿老,失魂失智,整小我软成一摊塘泥,直压得闻人战脊背不直,呼呼喘着粗气。
这丁梦璜,年逾五旬,不妻不子。或是因着孤身一人之由,性子尤是阴晴不定,前一刻还嬉笑不止,后一刻却泪如雨下。其虽是酿酒名家,却常常被人在那北里腰棚上寻见,手里拎着两壶一文钱一斤的食寮杂酒,喝得醉成一摊稀泥,却又时不时回魂唱上两句“淇奥春云碧,潇湘夜雨寒”。
裸身美人儿两掌抚上五鹿老面庞,正待深切,却查见其眉头一颤。美人儿立知失了分寸,深施一礼,吃紧退后,又扯了一条银亮的长丝,分连四片唇瓣,也分不出那是酒是唾,衬着室内烛光秋色,尤显明丽。
“你此人,倒也奇特。”闻人战近了榻边,探手上前,倒是捏了捏五鹿老的山羊胡子,轻声接道:“明来岁岁比鹿哥哥还要小上几岁,却要留这么长的胡子。”话音未落,小手已然顺着那淀须直上,调皮般点在五鹿老鼻尖,又再向上,悄悄打圈摩挲其深凹的眼窝。
也不知思忖了多久,闻人战感五鹿老动也不动,喘气渐深渐匀。闻人战鼓了腮,战战兢兢开了眼目,待肯定四围无恙,方像条游蛇普通,自行脱了五鹿老两臂束缚,谨慎谨慎着,自那榻上爬了起来。
这般又饿又困,百无聊赖候至丑时,终是见那王府内院暗淡下来。
闻人战鼓了两腮,目珠转个不断,一掌拍腹,心下怒道:都这个时候了,怎得五鹿老还不安息?本女人又不是鸟,今晚还要在这树上作窝不成?正考虑着,又听得肚皮咕咕作响,闻人战长叹口气,一眺那宅子里的透明烛火,更见悲切。
这“日色浮”,乃是丁梦璜廿岁自创,于当年酿了戋戋不过二十壶,窖藏三十年,方才取出;每壶竞价,乃是一百两黄金起。而那二十壶内的一半,现都入了五鹿这无忧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