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又谷真真被那奔马所卷扬尘盖在头面上,算是名副实在碰了一鼻子灰。
老方丈眉头不动,须眉几是连在一处,唇角微抬,将来人一一打量了约莫一刻,这方合掌长呼佛号,一句“阿弥陀佛”,其音袅袅,余韵悠长。
小沙弥此言方落,再冲方丈尸身行一大礼,稍一抿唇,缓声笑道:“方丈本欲多留那外僧一段光阴,一来二人论佛入定,总觉光阴缓慢;二来也想着保那外僧有片瓦遮头,充蓄体力,使其少刻苦辛。孰料那外僧心坚意定,执意再往北行。方丈留他不住,便也欣然应允。”
闻人战一听,手上行动立止。两掌缓缓捋了捋耳侧碎发,待将之收理服帖,这便将两臂垂下,紧粘衣裙,面上神采也是顷刻持重起来。
话音未落,老方丈倒是两目一阖,面上凝一含笑,再未几说一字。
“这经籍,但是那外僧所赠?”
“经籍?”宋又谷声音几不成闻,接了那物件,翻个两回,瞧个两眼,见那书上所绘,皆似鬼画符,一无图,二无文,思来想去,也没瞧出个端倪。
小沙弥瞧瞧宋又谷,点头策应,“确是如此。外僧临行,将此经慎重托于方丈。但是,方丈不晓其言,外僧不知我语;且此经籍,瞧着年事颇远,字体恍惚,数页脱落,尚不知那外僧可不成解,遑论我等。故而,方丈自接了此经,便常携身侧,不时慨叹佛法无边,若发弘愿,自渡渡人,生时死时,获福无量!”
宋又谷连连点头,一边随那沙弥在前带路,一边侧目扫一眼胥留留同闻人战,又再轻道:“家中长辈,亦是善信。鄙人自小耳濡目染,也将那佛典经卷瞧了个遍。常有佛偈,不甚心通,也不知本日可否有幸,同贵刹方丈论一论佛,只盼个醍醐灌顶,顿悟面前。”
此一处,日则绀园晨融,暮则朱轩夕朗,端的是规天矩地,宝刹寂静。
“且让他领受领受凤池的哭丧本领,本公子保管他待不了三日,也得叫苦连天。”思及此处,宋又谷顿感膺内阴霾一扫而空,情感立时高涨,只感觉眼下浮景漫靡,国土大好;不由得一声长啸,金埒放蹄,骏骨追风。
“阿弥陀佛。此一物,确是佛经;但是,其所用字,超出你我所知。”小沙弥满面天真,言辞颇见坦夷。
几人一合计,立时驻马,只由宋又谷陪着两女入内,余下祥金卫守在寺外,察看动静。
“啪!”一声脆响。
胥留留一听,长纳口气,抬声一喝,马匹立止。
此言方落,胥留留立时一扯缰绳,又再轻拍马背,眨眉工夫,已同闻人战行在一处。二女对视,颊上带笑,后则前后回眸,直冲宋又谷作个鬼脸,齐喝一声,纵马若箭样缓慢。
“不过春末夏初,怎得便这般炎热?”宋又谷摆布傲视,见身侧胥留留同闻人战还是精力抖擞,不免攒力挺了挺脊骨,缓声薄怒,“五鹿浑那小子,好人是他作,好话是他说,真要办事儿刻苦,倒是不见躬亲,反是自往小巧京躲安逸去了,好萧洒的王爷做派!”
那小沙弥眼目初开,便见宋又谷倾身,自蒲团边拾起一物。
小沙弥见状,连宣称谢,接了那书册,直冲宋又谷起手赞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此一物,掉落当前,倒也同施主有缘。”
三人方入寺,便见一小沙弥正于院内扫洒。宋又谷吃了胥留留结健结实一记眼刀,鼻凹一颤,只得缓缓上前,拱手施礼道:“小徒弟,我们兄妹三人欲往钦山拜见,路经宝寺。只因我等皆是敬佛礼佛之人,自是不成过门不入,便想着先来拜上一拜,于佛像前跪叩瞻礼,再量力添些香油,由衷扶养。”
“此物来源,方丈常言。很多年前,一行脚和尚不远万里,北来传道。苦行一起,居无安,食无饱。其根非中原,仅能言几句中土说话。因着此弊,想来其途中没少蒙受摈除漫骂。如果被人曲解作了避之不及的疯乞儿,便也罢了;如果碰上心无佛祖之辈,怕是短不了轻贱玩弄,实心作梗。然,即便万难千阻,外僧向佛之心,从无有改。笑骂由人,其倒也全不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