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清流出身的,为官时,口口声声谩骂世家,却没想,您私内心,竟是如此敬慕世家。”玄汐倒是笑出声来,“是啊,他们确实在力不俗。可这都不是,你被逼着来与我对上的启事吧。”
“只是,此处是南郡,是雍州,不是长平更不是清原。端方,也有所分歧。起码,长幼、资格之序,倒要排在家世之前。当年,我亦在京兆留居多年,彼时还曾和本日的太尉大人平辈论交。”段元一双浑浊的眼,亦是不再粉饰此中冷意,“您初来南郡,似是对此地尚不大抵味。至于郡守朱温,我对这孩子倒是很有几分体味,你如此冒然地便将他的郡守之印夺去,是不是欠考虑了很多。”
“玄大人如此,倒是叫段某不知如何是好了。”段元将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敲,“你出身王谢玄氏,却不想,如此少年气盛。所谓帝京双壁,竟也不过就是如此一个黄口小儿罢了。”
“黄口小儿,还劳段老爷您亲身拜访?”刘成全倒是瞧出此中门道,缓缓一笑,眼中客气之意,倒也全数散去,只剩下带着几分戏谑的讽刺之意,“至于清原玄氏,二百余年的王谢,这国公府,想来也不是您能妄加评断的。”
段元话音刚落,还未行动,刘成满身子便向后一转,只留下个背影给他。
“括隐一事,天下局势,我劝说您一句,莫要负隅顽抗。”刘成全瞧着两人之间已是呆滞的氛围,插了句话,倒是瞧着段元道,“今上情意已决,您觉得自个能有何用处?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如果顾忌背后那撺掇您的人,也没甚么需求。你当真觉得,就凭他们,也扛得住今上的克意吗?”
玄汐正瞧着那轩窗外的风景,只留了个背影给段元。他一袭黑衣,侧倚着窗棂。矗立身姿,如松竹柏木,不见容色,却已成风骨。
“玄某鄙人,被陛下点为宣抚使。此前,倒是在西北将军府,做了个西北督军,官位在我平辈当中,亦不算太高,堪堪三品。”玄汐唇边勾起个浅浅浅笑,一只莹白的手,拈起桌上的青瓷茶盏,在唇边一顿,这漫不经心的行动,倒是有着叫民气服的风雅,只是,他那一双眼,倒是冷的无一丝感情,“段老爷您,致仕之前,我没记错的话,应是三品太府。只是,您现在致仕,又无册封,若呼我为玄郎,倒显得有些不持重了。不过您既然年事大我很多,汐亦不能强求您以大人呼之。”
“可我只晓得,不管是南郡还是雍州,或是长平、清原也罢,都是大楚,都是纳兰家的天下,都是这今上的治下,都是延熹年间。”玄汐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你我都该听,当明天子之令吧。”
一身枣红色绸衣的段元,发已是半百,精力瞧着倒是矍铄,一双眼,眼角细纹密布,倒是藏着掩不住的夺目。
“玄大人?”段元又道了一句,语气倒是游移了一些,语速亦是快了些许。
“玄郎风韵卓然,确如传闻所说,真是少年才俊啊。”段元坐在玄汐劈面,用那一双亦是有些浑浊的眼,瞧着玄汐,唇边笑容倒是安闲了几分,端着一副老者的姿势,缓缓道。
“年青人,你当真觉得,在这南郡,凭着一道圣旨,凭着你这家世,你便能事事快意?”段元亦是冷冷一哼,一张脸上已是难掩肝火,衰老的皱纹,一顷刻便了了的可骇,“你还真是太天真了。”
“呵”,玄汐轻笑一声,可如何听,都叫人听出了一股子讽刺的冷意。
正给段元倒茶的刘成全,被玄汐眼神一冰,那端着茶壶的手腕,也不由得一颤。他忙用另一只手,按住微颤的手腕,难堪一笑,堪堪稳住了茶壶,倒是没将茶汤洒落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