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湛心头一抽，重重一拜，嘶哑而干涩的声音，仿佛从肺腑深处收回：“皇兄如果不饶了他们性命，湛儿便长跪不起。”
以是现在，老花匠悄悄地看着慕容离，听着他语气中的无情，却只是沉默不语。因为他晓得，这位帝王已不是当年稚嫩的太子，他一旦作了决定，无人能变动。
“回皇上，已是戌时了。”内侍答道。
慕容湛本来觉得道明启事，天子肝火起码减缓，未料他肝火更炽。慕容湛额头冒出细细的盗汗，虽对天子的话不能完整附和，却也无话可说。
天子端倪这才伸展，冷哼道：“算他晓得轻重。好端端一个诚王妃下落不明，传出去朕都丢脸。”
天子慢慢道：“是朕太放纵，才令你如此猖獗行事吗？”
“我慕容氏当年以勇猛夺天下，怎会生出湛儿如许心慈手软的痴情种？”天子感喟道。
天子转头淡淡地望了一眼内侍，内侍们顿时留步不前，垂首低眸。天子这才持续向前走，一向走到冷宫四周的一片菊花地，才在树下闭眸静坐。
天子不置可否，也不接折子，内侍悄悄退了出去。
天子冷冷道：“到现在你还不说实话，好，朕成全你。传旨：诚王罚俸一年，往邕州守皇陵三年；命大理寺马上缉拿颜破月，杀无赦！”
御书房里静得掉根针也能听到。天子靠坐在乌黑的羊毛毯上，将手中奏折放回桌案，拿起个手炉，寂静半晌。
“八月初九，诚王率军将叛军驱出益州全境；”
天子沉默不语。
在慕容离还是太子时，这名老花匠便是他的陪侍寺人，也晓得他统统奥妙。现在慕容离将他安设在此处，既是囚他一世，也是护他一世。而当慕容有任何苦衷时，也会来这片菊园，跟老花匠说一说。
次日，天子收到暗卫的折子，说是诚王已随二殿下往北安定青仑族叛军去了。天子看完，将折子放在书案左上角，寂静不语。
一年前。
“甚么时候了？”
慕容湛发觉讲错，却还是刚强地望着天子。
“砰——”茶盏摔碎在距他半丈外的空中，殿内数名侍从扑十足悉数跪倒，头埋得极低。
御书房书案左上角的折子，越堆越高。
天子冷冷道：“事关皇家面子，步千洐不能留，颜破月更不能留。”
天子神采乌青，一挥袖子突然起家，离了勤昭殿。
内侍寂静不语。
面前是暗色锃亮的硬木空中，在宫灯晖映下，映出阴暗的光芒，也映出一个久跪不起的身影；鼻翼间是平淡暖和的檀香，填满了空寂而巍峨的大殿，却更显皇家严肃的沉寂。
首级寺人见状，朝其别人递了眼色，寺人与宫女，悄无声气地退了出来。首级寺人恭敬地关上了殿门。
“猖獗！”天子重重一拍龙椅，“枉你姓慕容，却没有半点慕容氏的勇敢狠绝！颜朴淙贵为九卿，自豢养名女子，何错之有？你既横加干与与他相争，便该一力承担到底，皇家婚事又岂能儿戏？你对那颜破月一往情深，为何又让与别人？天下那个受得起我慕容氏的相让？你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朕不想令湛儿绝望，但也不会容他行差踏错。”他慢慢道。
想到这里，天子眸中隐有泪意。但他只失神了半晌，双眸立即规复腐败。
“步千洐？”天子面色沉寂地抬眸，“便是墨官城大破五国联军的平南将军？”
“阿离，我不怨你，从不怨你。我只要你承诺，不要让我们的湛儿做天子，让他做一辈子繁华闲人，好不好？”
天子淡淡地看着内侍：“让他们三个都滚吧，朕看着烦心。”
天子一怔，神采添了几分阴霾。他悄悄地望着老花匠衰老而安静的容颜，终究神采舒缓，声音却温和了几分：“湛儿像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