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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惶恐不安的氛围,略微淡去。
豆大的雨点自空中落下,垂垂绵密起来,瞬息已是暴雨滂湃,脚夫们冒雨抬轿,步态匆促,穿街而过。
棺木出城,软轿入城。
“左大人!”软轿里阴阳怪气的一声笑,“可曾猜到来客身份?”
漫冗长夜一过。
脚夫冒雨奔上石阶,叩响门钹,唤得门丁出来,投了名刺。
轻盈低促的发力声转入弄巷:“嘿唷”“嘿唷”四个泥腿男人齐力抬着那顶青色软轿,健步如飞地奔进胡衕。
肩舆稳稳停在了宰相府门前。
俄顷,几名青衣小帽的仆人疾步奔来,敞开了前门,分立两侧,必恭必敬地垂手站着。
悄悄察看这几日,果不出蓥娘所料,宰相府那边临时没有任何行动――左淳良苦思不得良策,自不敢轻举妄动。
门人携名刺敏捷入府禀告老爷。
听人在背后群情纷繁,左淳知己中更加窝火,一时却又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鞫容大摇大摆地来,入宫给废后左氏卜定出丧谷旦时,竟当着他的面,张扬了满脸对劲的神采,傲慢而放肆地大笑三声以后,扬长而去!
站在白云石阶上,居高临下,左淳良手中握着那张名刺,目光略带切磋地看向那顶青色软轿,沉声道:“本官亲身出门迎客,你这不声不响地躲在肩舆里,是何原因?”
只要鞫容不出事,那孩子自会安然生长,十年之约,仅余五年,过些日子,她请旨去天机观祈福时,会将解药随身带去!
罢了、罢了!
门檐下,灯笼摇摆,三个金闪闪且脱胎汉隶、飞鸿戏海之姿的正楷笔意嵌现――“宰相府”。
“寒舍略备薄酒,客人既已来,何不入厅堂,把盏畅谈?”宦海里历练得老谋深算了,饶是大风大浪拍来,左淳良也还沉得住气,不失礼数,拱手迎客。
一顶青色软轿,却在此时,由京郊官道而来,与发丧行列劈面而过,背道而驰――
听得此人自称“贫道”时,左淳良已凝神留意着,见来客当真是一袭道袍,竖了单掌、以道人独占的姿势见礼,贰心中微微一动:“你与那人,是同门?”
忧则忧鞫容太不知收敛,还如此傲慢地火上浇油,必会刺激到宰相肝火中烧、起了杀心;喜则喜宰相大人至今还一筹莫展,没有半点体例去对于鞫容。
终究盼来了宫中发丧之日。
此子聪明些也好,只要他身中“噬心蛊”,就没法离开她的掌控,也难以对她存有异心!
数日风景,弹指一挥。
大敞的门里,徐步走出一人,不惑之年,身着圆领大袖、绣以麒麟兽的一品朝服,头戴展脚幞头,腰间束一根镶了黄沉香吉利兽纹木的革带,方刚正正的国字脸,黑须鹰目,目光炯炯,行动沉稳,那一身高官气度,令人一眼辨出:门里出来的人,恰是宰相,左淳良。
那日凌晨,他一上早朝,同僚们就点头感喟,觉得他败走下风,在鞫容面前没法倔强到底!
欲灭天机,速来迎客。
天空中铅云密布,暴风雨到临前夕,棺木抬出,送葬仪仗只寥寥数人罢了,打着白白灵幡,片片冥纸翻飞,往京郊以外,渐行渐远。
“未曾!”左淳良右手攥名刺,往左手掌心小扣,思考半晌,仍猜不出肩舆里坐着何人,连对方投来的名刺也非同平常,上面没驰名号,只写了寥寥八个字――
快意宫一如平常,连宫娥寺人都日日按部就班,没有生出涓滴异象。看似风平浪静当中,却模糊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固若金汤般的,让人揪不出一丝丝可钻的裂缝!
高高堆砌的大青砖围墙,从盘曲巷头延长至巷尾,中间辟开大门,门高两丈,宽丈半,朱漆,铜兽门钹,擦得锃亮,白云石九级梯阶的两侧,各蹲着一只巨硕狰猛的石狮,看上去,那股子气度,真不是等闲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