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急,急的大有人在。只如次日针线大将为黛玉生辰制的新衣送了过来——这倒是算是贾母的份例里的。那管事媳妇惯是会来事的,说是立等着黛玉试衣裳,如有不当好拿归去改。可坐在外间一张嘴就没停过,一会儿说,“……这料子拿银子也没处买去,原是宫里贵妃娘娘贡献老太太的,统共只这一匹,就给了林女人了,这那里还当林女人是外孙女呢,真真就是远亲的孙女……”一会儿又道,“女人肤色好,正合穿这色,瞧着倒象菩萨跟前的玉女普通,真是又高贵又风雅,到底是老太太跟前长大的,如果跟着姑老爷到了西边,哎,别的且不说,可不白糟蹋了女人这般的人才……”
她两句话堵得那媳妇一时接不下去了,却嘲笑着又另拿话来讲。只待黛玉一时试完了衣裳,那媳妇方去了。
老太太坐在上头搂着黛玉笑咪咪地听着凤姐发了半日的好牙口,临到凤姐大喘气时方笑着让玻璃给她上茶。凤姐笑接了,叹口气道:“……谢老祖宗赏~到底是我们一家子的面子,我这个小辈能得着这么个机遇为娘娘的事尽份心,倒真真是我的造化呢,哎~也就是我们老祖宗心疼人,常日里到太太那边,也就紧着问地选的如何样了,工人请了几个了,一应的东西物件得了几宗了……心心念念的都是娘娘的事儿,眼里内心那里另有我呢,更别说赏口茶水了……”
黛玉起家送了凤姐,复又坐了。
眠云低着头小声接嘴,“……听多了夭寿。”她声小,雪雁自回身做自个儿事去了,倒是未曾闻声,却叫近旁几个小丫头们听得会心一笑。
黛玉将半点笑挂在脸上点头叹道:“这巧宗可极可贵。”倒是绝口不提贾、薛任一家的“机遇”。
云莺不睬两人,向黛玉道:“可要往大爷与十一爷那儿送个信儿?”
那媳妇听她接话,笑着拉了她的手高低打量了道:“哟,两天未见,你这丫头如何瞧着又俊了呢。”
润妍长手长脚地立在一旁,忍了半日方道:“可琏二奶奶这话也奇特,那是我们家的园子,我们家也没穷到卖地的境地,如何就能给他们用了?纵是女人一时肯了,大爷他们也一定肯呢,更别说这么大的事,必是要问准老爷才气定的了。”
黛玉却不让,只笑推她凑趣道:“你往那边闹宝玉去,我统共只一个老祖宗,再不让的。”一时她姑嫂两个却又笑闹起来。
听月就笑:“瞧大娘说的,还不是我们府里的水米养人呀……”说着伸手抚了抚脸,叹道,“只这俊归俊的,可不能俊过甚了,倘若俊的娘老子都不认的了,只怕是要给当妖怪打了。”
尤氏听到贾母唤她,早已恭恭敬敬站起家来听了。待到贾母叮咛结束,忙点头称是。
黛玉悄悄理着衣袖,笑道,“一定只是她的主张呢。”机遇,倒真是好机遇,想着我家的地,倒要我上赶着奉上门去求她们收呢。
那日邢氏、王氏俱带了媳妇过来给贾母存候,老长幼少坐了一屋子,说不得两句,就又打给蓉哥儿寻续弦事上给拉扯到了园子选地儿的上头来。凤姐还是叹着气将京里数得着的好地段给念了一遍,一面念一面且细细地说着这个地虽占风水,只是水却浅了点,养不住龙;那家的老院儿呢年事长远了,树木有灵了,可惜园子里人气太少失之繁华……这一气数下来十来个不带重样的,倒也难为她记得清楚。
隔间里正往熨斗里装炭火的品雨听得难受,就推了推听月的肩,听月白了她一眼,丢开手上正画着的花腔子,下地衱了鞋走将出来,边打小丫头手上接了壶给那媳妇添茶边道:“大娘说的可不是,老太太爱我们女人甚么似的,半点委曲都舍不得她受的。我们女民气里感念着呢,这不,老太太花朝节穿的百花鞋女人昨儿才做完,老太太瞧着喜好得甚么似的。直说正配她那身娘娘给的赭红各处福字纹九重缎做的袄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