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放心,本年这尾上只用了一丝色,且我给女人藏在发里,定不暴露来。想来女人能安然长命,太太……有知,也是欢畅的。”黛玉听得春柳提及母亲,心头一顿,春柳见她没有说话,昂首看看,不出声地与黛玉梳了。黛玉在镜中打量时,只在发中,见到点点茶青的松针尾。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立起家来,过来母亲房里,先向正房上了香。再往东侧房内,捧了两碟母敬爱吃的果子,放在母亲常日起坐的椅旁,又在几上奉了盏香茶,对着空空的坐位,磕了两个头。冷静跪了一刻,方出了门。
黛玉听了,一时呆住了。对啊对啊,为何不能住自家的宅子?这主张比进贾府好上百倍千倍。怎地她早未曾想到,却接着又听父亲道:
黛玉方被旧闻勾去了些悲意,却不料又被父亲一句新话惹出几分呆意。
树下檐上,还留着点点白雪,黛玉自园子里过,模糊瞧着,天涯有一线红,好似是红梅开了,心下想着,脚步也未停滞,不觉转向了那边。
春柳矮身福了福,这物事黛玉往年也戴过,是春柳她们那儿的风俗,说是年月朔带这个,可保长命百岁*1。母亲当时听了,就年年让黛玉戴。只是本年,因着这色儿,不是丧中的东西,黛玉就不肯再戴。
待到大年三十,竟然下了场新雪,林宅表里,虽未装红负伤,倒也打扫一新,门上雄鸡傲然对峙,门楹桃符更新。黛玉随父亲祭了祖,吃罢年饭,黛玉躲在父亲怀里看小厮们放炮仗。忽刺刺地有人在假山上放了个大冲天炮,满天霞光中,瞥见穿戴新衣的润妍笑得没心没肺的,全不知裙角给炮仗点着了,急得娴雅扑上前,对着她又踩又踏的,廊下站得丫头们直笑得前俯后仰,窗边的姨娘们也各自拿绢子捂嘴笑得千娇百媚,就连父亲,也指道那两人笑骂道:“又是这两只小泼猴……”。守至新年,黛玉抢着与父亲磕了头,就跳起家来讨要红包。待吃过元宵,孙姨娘上来请黛玉安息。黛玉意犹未尽,还待再磨一刻,终是被父亲劝回了房。
大年月朔一早,丫头们原还因昨夜黛玉睡得迟了,均轻手重脚地,怕将她吵醒。却不知黛玉是存了心要热热烈闹地过个年,想给本身多留点回想。那里睡得结壮,挨着卯时未尽,她就要起来。丫头们劝着,又躺了会儿,听得外屋的自鸣钟响了七下,终是办理着起了床。
你也莫担忧,你外祖母恰是与你二娘舅同住,想来,他待你,也是不会坏的,何况另有你外祖母在。”
“一则你年纪太小,为父现在,杯弓蛇影,实放不下心来。即使烟霞是个得力的,可惜双拳难抵四手。你一个幼儿,若真有事,又如何弹压得住。
二则清理此事,不知尚需多长光阴。放你独处,光阴一久,还是让我空自挂怀。
丫头们在廊下一排排站了,见着黛玉出来上坐,齐齐过来叩首。黛玉说了些喜庆话,一一发了红包。又将润妍与娴雅招上来,问了问昨夜可曾伤了那里。
黛玉让人将梅树上的残雪收了,将那汝窑小瓷缸,装了大半缸。又让那些小丫头们将拾得的红梅,捡模样完整的,谨慎地去泥了,放入缸中。三三两两的红梅,沉浮于缸中的白雪中。那小瓷缸其薄如纸,匀薄非常,缸壁本就作莲花瓣状。衬着这白雪红梅,倒是别有情味。
父亲隔日,回了手札。
春柳上来与她打扮时,黛玉瞧见小丫头托的盘子里有扇松枝,尾端绕着细细一丝红线,不由道:“本年不消这个了……”
你二位娘舅,是荣国公的先人。宁、荣二公,原是兄弟,两人一同出世入死,谋得了天大的军功,均被封了爵。两人兄友弟恭,就将府邸修在了一处――你若去到京里就能见到。两位的先人,也干系密切,常有来往。加上两府来往朋众,这贾府,在都城,也是算得上赫赫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