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老太太做得花糕呢?”
“并没甚么,只是说着顽的。”黛玉捂嘴轻笑,一报还一报。
三春自学里返来时,也是贾母午休后时候,厨房按例总会送些点心上来。谁知今个儿黛玉亲身捧了一个小方匣放在贾母案头,笑于贾母说:“老太太,前些日子为着玉儿的身子,可让老太太操心费心得受累了好久,玉儿无以言表,本日略备了点情意,以博老祖宗一笑……”说着开盖世人看时,匣子里倒是四朵花:一朵大红的玫瑰、一朵纯白的茉莉各自嵌在两块水晶里,晶体莹润剔透,衬得内里的花瓣纤毫毕现。另有一小朵绿色的九重莲与一朵茶盏大小黄色的波斯菊。宝玉伸着脖子在贾母身侧探头看,不由叹道:“好精美的花儿……”
本日之事,不比昨日有个事理摆在那边,满是两人斗个气性。宝玉几曾吃过这类亏,兼又贾母听得他晨间与黛玉一处读书,非常欢畅,直夸黛玉无能、可心。宝玉内心更添上一层堵去,偏又发作不得,是以吃过早餐就负气往太太那边去了。黛玉乐得落半日平静,也不觉得意。见贾母跟前有人回事儿,她避嫌自回屋里去了。
黛玉想了想,又让润妍去问那些炉具秤饼可备好了,这些花糕可算凉糕,现在的气候,乍暖还寒,到底不好吃得太冷了。小丫头承诺着去了。
“噫,宝二哥,莫非说你实在还是要我赔的?”黛玉用心睁目侧首作讶然状。
“春柳姐姐收着呢。”
这棋子糕便是黛玉晨间与宝玉戏称的“玫瑰茉莉水晶棋子”了,不过黛玉弄这么一大摊子的事出来,自不会是为了宝玉。原是前阵子她病了,劳动得老太太操心一场,又白得了些东西。是以这几日身子好些了,就想着做些个小玩意,哄哄老太太,也算是个回礼。
黛玉笑道:“这几样东西也平常,不过是费点工夫罢了,只是这馅料,”她一一指道,“这红色的玫瑰酱,红色的茉莉花酱,黄色的菊花酱……均是往年里母亲带着我制的,那绿色的,则是拿母敬爱喝的龙井茶研成沫子制的。母亲当日与我说,这些个别例,还是她年幼时,外祖母亲手教的。只可惜她今后虽年年制得了,却再不能亲手奉予外祖母吃上一口了。”黛玉说到此,已是目中含泪,贾母怔忡地看着那糕点,姐妹们均在旁沉默。黛玉拿绢子拭了拭眼角,自取了匣旁备下的银匙,舀了勺水晶玫瑰糕,轻道:“‘十月胎恩重,三生酬谢轻。’(《劝孝歌》汉刘安),外祖母,您临时就着玉儿的手吃一口,只当了了母亲的心愿。”贾母颤着唇张口含了,祖孙俩泪眼相望,各安闲相互的目中寻觅着逝去的亲情。
宝玉在旁扯着贾母的衣袖,涎着脸笑道:“老祖宗,另有我呢。”贾母瞧瞧他,也一把揽进怀里,笑骂道:“你呀,你但是个不最费心的了……”宝玉只不依,扭到贾母身上撒娇。
黛玉看了一刻书,歇了歇,欲提笔给父亲写信,只是写几笔,就不得不断一停,报喜不报忧,大略是统统离家在外的后代的通病,这一旬摆布的日子,总要斟凿着写,不需求让父亲过分担忧才是。本身现在也还对付得来,只是……读书少了个夫子,作伴多了个兄弟,这些个事儿……
宝玉不能说是,也不甘说不是,方知上了黛玉的当,被辖治住了。他气得没法,只站在那边咬牙顿脚。黛玉却已几步转进贾母房中,走得没影了。
一时黛玉垂首展眉强笑道:“都是玉儿不好,又让老太太悲伤。”说时拿银匙另舀了勺菊黄,笑道:“老太太再尝尝这个。这酱是我放的味,母亲说制得太甜。”贾母尝了,也笑道:“倒合我老婆子的味口。”说着拉过黛玉来搂在怀里,边轻抚着黛玉的背,边就着黛玉的手每样糕点尝了一口,又笑道:“我养了这么多后代,只你母亲是最知心的……现在又见着了玉儿你,我也算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