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本日黛玉必定是不得平静的。也不知吹得甚么风,刑、王两位舅母半下中午齐齐带了儿媳过来给老太太存候,即见着了,少不得都要欣喜黛玉两句。
她这头还在发怔,那厢里宝玉回过神来,倒是打老太太座上跳将下来拉了黛玉急道:“林mm要去那里?甚么叫‘或流或卖’?哪个敢卖你?”
王夫人却和和蔼气地拉了她的手,细细将这两日的衣食等等问了好一会儿,黛玉不解其意,俱都客客气气回了“还好”、“尚可”等语。王夫人问了好一会子,方拍了拍黛玉的手,颇感欣喜隧道:“这就好,这就好,我原还怕你为着你父亲茶饭不思得伤了身子。现在瞧着神采倒还不错,公然是个费心的……”
堂上世人一时俱都笑将起来。老太太指着她笑道:“瞧瞧,成日里好的不学,倒将凤辣子的那张嘴学个十成十……”
刑夫人是续弦,家里端庄大事都是要瞧着她家老爷神采办的,她并不能作得主,是以尽管虚劝了两句“林姑老爷吉人自有天相,断不会有事的……万事另有你两位娘舅,你尽管放心肠在老太太这儿住着就是……”黛玉且非论信不信,倒也勉强应了。
黛玉却忽地悄悄一笑,道:“二舅母心慈,不忍说重了吓着外甥女罢。这等皇上过问的案子,若坐实了罪名的,罢官抄家的原是轻的,家里人或流或卖也是常事。玉儿也是晓得的。不过为人后代,自当与父亲同甘同苦,若父亲真的难逃此劫,玉儿自是要随在父切身边一尽孝心的。怕只怕……”黛玉昂首望了眼世人众相,转头拜在老太太身前,道:“如果为此扳连到老太太……实非吾父所愿,玉儿先代吾父向老太太请罪了!”
黛玉也不听人劝,只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好轻易抽抽泣噎地停将下来,在世人奉侍下净过面,才发明李纨等人均已走了,只宝玉红着一双眼睛坐在自个儿的劈面。
紫鹃应道:“才见出了后门。”
一时众丫头换了热茶上来,王夫人接了略抿了口,复又叹道:“大女人现在这性子确是好了很多,待过阵子姑老爷进京来瞧了,也是喜好的。”
宝玉默了下,终是道:“不了,我再不归去,只怕晴雯她们要急了。”他话还未说完,就听黛玉一声嗤笑,道:“人家朱紫事忙,你也别留了,从速送出去罢。”
……
宝玉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目睹房门边两个小丫头在悄悄往里望,他摆布下不了台,只得一迭脚嘟嚷道:“这是个甚么端方。”说着也跟着撵了出去。
是以说,凤姐姐偶然中打了她姑妈屋里一个得力的媳妇的侄女的板子,并将之撵出了二门。
老太太听了就在上首笑骂道:“你这丫头倒会说嘴,这是在嫌我唠叨了?”
在这哭声里老太太的脸越来越沉,凤姐的脸越来越白,王夫人的脸越来越黄――粉掉得太多了……
幸亏有那机警的返来神来,先将黛玉哄着往背面清算去,宝玉也不知罢休,掇着黛玉也跟着去了。李纨瞧着也悄悄带着小姑子们退了下去……
宝玉边站起来抖袍子,边赔笑道:“原是出来久了……”话未说完,却见黛玉尽管冲他笑,他不由周身四下里看了看,待转了身,才见着晴雯正站在他身后笑。宝玉不由恼羞道:“你既来了,何为么不出声?”
晴雯一撇嘴,“合着我先时劝了那好久,二爷竟是全没闻声……好不好的,没得功绩也有苦劳,何必又拿我做筏子,有气自寻气你的人去。”说着倒是一挑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