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实在吃了一惊,忙起家去扶,“嬷嬷这是做甚,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有甚么话说不得的。”
钱嬷嬷被她这一扶,就红了眼眶。黛玉哪见得这个,眼跟着就不安闲起来,忍不住将埋在内心的苦吐了一句出来:“我只怕爹爹……难堪。”以打香菱寻母那事儿过后她再没央过她父亲开甚么金手指,乃至现下都断了要闹着回父切身边的心了——相隔万水千山地活着,也比存亡殊途的好,父亲活着就是最好的金手指。钱嬷嬷说她有担负,她自个儿却晓得她只是惊骇。怕天上地下哪路神仙忽地想起她父亲还活着,哪一天就将这条命给收归去了……
“……我今个儿出去时又瞧见金家的——就是薛太太的陪房,她家女人就是薛女人跟前的莺儿,在二门上同老叶家几个婆子在那边喝酒作耍,这天都未黑,锁还式微呢,就自个儿乐上了——到底只是管几家商户起家的浊吏罢了,外头再都雅,这这里头的端方再骗不过人去,才几房人呢,窜得满府里都瞧得见,连老太太的院子也敢来探听,也就在这府里,这要在我们本身个儿的府里,打也打死多少回了。偏那起子猪油蒙了心的眼皮浅,得了多大丁点好处呢,就没口儿地千夸万赞,分缘好?嘴上抹得蜜再多,也裹不住眼里的针。甚么样的主子调、、教出甚么样的主子。女人也谨慎着些薛家人才是……”
黛玉总结出了两条纲领:用好背景,守好端方。背景么,她外有父亲,内有老太太,父亲这座背景实实在在是她一小我的,可她不敢等闲用——是以在她想出万全策之前,她只筹算用林家来顶顶;老太太是这府里统统人的背景,她不能随便用,可只要有理有据,她大可不必似现在这般碍着情面不消。此其一;这第二项守好端方么,说来竟不是她束缚自个儿守端方作茧自缚,而是筹算将贾府教养嬷嬷教她的端方活学活用在她统统的平常糊口中,让统统与她打交道的人都来遵循端方。
黛玉也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隔日抽暇果然细细考虑了一遍。写了个章程出来。可待钱嬷嬷看时,却轮到她白叟家感受那种违和感了——她与奶娘虽说行事各有分歧,但大的原则还是一样的:低调。不能说黛玉女人不认同这一观点,可在她的字里行间里却总感觉另有些别的。
钱嬷嬷倒是想岔了,“女人是小辈,有些事女人自不好辩白,可放在老爷身上,不过一句话的事罢了。”
钱嬷嬷说完这话就跪下了。她们这些嬷嬷也不好当,主子好了一定有她们的功,但主子出了事可必然是她们的错。特别进言这等事,略逛逛样就成了代主子拿主张,但是最被忌讳的。且她这番话,凡是女人是个不明白的,轻的,论她一个诽谤骨肉,调拨主子肇事的罪;重一点,罪名就更大了。也就是她瞧着她家女人长大的,情分不比别人,叫她眼看着女人这一日日坐困愁城的,她实在看不下去……
黛玉苦笑一下,“嬷嬷,我现在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她爹林老爷也是老太太的小辈啊,王氏虽与父亲是平辈,可她并无代管之责不是,“且现在,大表姐又封了妃,父亲现在……”二舅母现在但是贤德妃的亲娘了。
黛玉心下暗叹:嬷嬷竟然瞧出薛家的不是了?
钱嬷嬷见状,知黛玉是听出来了。遂笑劝道:“女人说得那里话,劝戒女人乃是我们的本份,若女人觉着老婆子说得话还能听得一二分,也就是我们的造化了。这天也不早了,女人本日且好生歇下,待明日女人空了,再拿个章程出来好好理理。”
虽说黛玉很认同“低调”这个大前提的,可之前承诺了事总不好不认,是以待到林府里按她的吩附将莳蔬送到时,黛玉仍践约下贴请了众姐妹小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