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低了头冷静听了,奶娘平日里谨小慎微,前阵子又出了那样的事,依奶娘的性子,叫她做小服低,倒确是她的言语。
“甚么我们、你们的,只你一个馋嘴猫儿罢……不是我捏着你的衣角,只怕你口水都要滴到匣子里去了。”
“我去瞧瞧女人的绢子可有少。”雪雁也吓了一跳。
“到底是嬷嬷有见地,这应季出的东西正对时节,可不比那些补品更滋养人,奶娘用着倒是正恰好。我记取月初打南边运过来很多,奶娘爱吃,尽管做就是,这些子东西原就是吃个新奇,那里值甚么了,也就是现在在京里不便利罢了……即这么着,同田福家的说,除了给老太太、各房里送些,余下的也给她们尝尝鲜。”正说着,瞧见地下几个丫头在那边互打眼色,心下一动,想起她跟前奉侍的这些个多是南边来的,这等时令之物往年在家时非常平常,现在却要吃到应季的头茬却难,只是在这府里……“对了,再捡好的送两筐出去,明个儿我给姐妹们写个贴子,请她们过来尝尝鲜罢。”为席面筹办的多些,屋里屋外的这些小吃货们也尽够吃了,倒比另给丫头们加菜来得便宜。
钱嬷嬷沉吟一下,她教的是礼节,管的是端方,可……,“女人在这府里是个甚么景况,我们再没有不晓得的。先时都是那样了,现在他家女人进了封,那一名的脾气只怕会更加的大了……按理我不该说这话,但,端方是死的,人是活的,万没有为了端方憋死人的事理。……现在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更加的不好。纵是她再心疼你,有些事也是无能为力的,”她见黛玉打镜中望定她一脸不解,不由笑了笑,一边结着她的发辫一边道,“这内宅里的事儿啊,多得是学问,一辈一辈多少女人们揣摩出的顽意儿,女人就是再聪明又那里晓得的完呢。别的我也不脏了女人的耳朵,只说一样罢。女人总记得前个儿史大女人来还同女人提及她婶娘总带着她各处应酬罢?”
丫头们闻声有热烈哪有不乐意的,有两个成稳的见着黛玉可贵有这等兴趣也没有拦着的理儿,也就凑趣地一处想着主张。
“噢,奶娘说甚么了?”黛玉公然抬了眼。
“说是往年有回他感冒时女人借他的……嘻嘻,只说要寻出来还给女人呢,叫甚么‘还绢断义’,想是要比着‘管宁割席’*的例来呢。”
钱嬷嬷今个儿是归去瞧奶娘王嬷嬷的,这位打上回为着黛玉受辱哭晕畴昔后,身子就更加地差了,经了场倒春寒后竟起不得床了,不得不挪出院子涵养。黛玉这些日子顾虑得紧,故而请她畴昔瞧瞧。一时钱嬷嬷由得她闺女婢候着换了身衣裳就进内里来回黛玉的话。
“昨个儿为着平女人来‘借’那套剔红云百斑纹圆盒,也不知谁比我还气呢。”昨个儿平儿亲身过来寻黛玉说话,言语中透出想比着那套的花腔子往江南采买去。
“王姐姐的意义,也是怕女大家小势单,在这边府里吃了亏,难以安身……她还是劝女人除了在老太太这里尽孝,有空也多往二舅太太跟前走动走动,现在当家的虽说是大老爷家的琏二奶奶,可她同二舅太太是亲姑侄,就连老太太不也说过让琏二奶奶有事多听二舅太太的么,就是宝玉那边,女人也该放软和一些才是,二舅太太总归只要这么一个儿子,你总同他闹得不高兴,二舅太太是当娘的,纵是口里不说,内心又如何会待见女人呢。这府里……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
管宁割席:南朝?宋?刘义庆 著《世说新语?德行》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仍旧,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