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朝会上杨珧的声音俄然又在他的耳边炸响。阿谁颧骨矗立的卫将军捧着象牙笏板,说话时总爱把袖口的金线云纹晃得刺目。"异姓将领手握重兵,岂知不会重演汉末故事?臣请以宗室出镇冲要,方为长治久安之策。"
司马伦的嘲笑像毒蛇吐信:"我那好侄儿司马遹刚满三岁,东宫属官倒已经塞满了弘农杨氏的弟子。亮兄此去豫州,无妨多留意扬州刺史部的动静——传闻王浑比来在广陵造船?"
珠帘再次掀起时,司马亮嗅到了邺城特有的柏子香。司马伦披着玄色大氅立在门口,金冠上的东珠映着雪光,三十岁的面庞比三年前在铜雀台宴饮时更加阴霾。他解下佩剑扔给侍从的行动,让司马亮想起二十年前在猎场,这个庶出的堂弟是如何一箭射穿猛虎咽喉的。
司马伦今后靠在隐囊上,把玩着腰间新换的错金带钩:"亮兄可知昨日陛下召见河间王说了甚么?'卿虽幼年,当师法汝祖安平献王忠勤王室'——安平献王当年但是被齐王逼得绝食而亡。"
御座上的声音惊得司马亮后背排泄盗汗。他昂首望去,九旒冕下的面庞恍惚在殿柱投下的暗影里,就像二十年前在崇华殿初见时那样。当时先帝还在,年青的太子司马炎来看望病重的叔祖父司马孚,十四岁的司马亮跪在廊下,闻声屏风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司马炎淡淡一句话,便站起来身:“朕今感体乏,退朝吧。”
他当时如何不知,这统统,都已成定局。
珠帘闲逛的声响垂垂消逝在廊外。司马亮独坐很久,直到更鼓敲过三响。他展开舆图,手指沿着汝南往北划过许昌,在邺城的位置重重一点——那边是当年司马懿策动高平陵之变的起点。
"慎言!"司马亮手中茶盏重重顿在案上。始平王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老寺人赶紧将孩子抱去偏殿。暖阁俄然温馨得可骇,能闻声雪粒子鞭挞窗纸的沙沙声。
更漏指向亥时,雪下得更急了。司马亮望着窗外被积雪压弯的竹枝,俄然想起本身疆场拼杀的场景。当时他作为安东将军率海军横渡长江,曾瞥见建业城头的战旗在暮春的细雨里飘摇。杜预的楼船撞破朱雀航的刹时,有个吴国老臣抱着玉玺从望楼跃下,绯色官袍像朵干枯的石榴花绽放在浑浊的江面。
“既然无有辩驳者,就此按旨行事。”
"阿父!"
"扶风王觉得如何?"
不觉就要伸手抚摩。
司马伦起家时大氅扫翻了茶盏,碧色茶汤在青砖地上漫成诡异的图案。他走到门口又转头,东珠冠冕下的眼睛亮得骇人:"亮兄可知陛下为何要分封诸皇子?始平王、濮阳王...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儿留在洛阳,当真只是嫡亲之乐?"
“退朝!”
司马亮懊丧的回府,如泥般跪坐在暖阁的紫檀榻上,手中的青瓷茶盏倒是早已经凉透。窗外忽得传来宫人踩雪的咯吱声,他不觉寻声而望,但是,他却不觉瞥见中间铜镜里本身的面庞——五十岁的亲王,眼尾的皱纹里还嵌着当年血腥疆场上的风霜。
此时的洛阳城飘着细雪,太极殿前的铜雀在暮色中凝着冰棱。
"亮兄接得好差事。"司马伦独自坐到暖榻另一侧,指尖敲着案上的圣旨,"豫州九郡,江左咽喉。杜元凯运营多年的地盘,现在要让给我们这些'屏藩'了。"他特地减轻最后两个字,嘴角扯出个调侃的笑。
"明日卯时出发。"司马亮收起圣旨,翡翠扳指在羊皮纸上刮出纤细的响动,"仲弟可要同往邺城?"
一句退朝声中,群臣冷静退出大殿。
"邺城乃曹魏旧都,民风彪悍。"司马亮渐渐斟茶,看着碧绿的茶汤在盏中旋出波纹,"陛下让仲弟镇守此地,可见信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