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这一世,只图欢愉,并不为财帛。”沙修竹见陆绎尽管查问,不耐烦起来,“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莫要罗罗嗦嗦的。”
“这轴张旭春草帖,在市道卖甚么代价,你可晓得?”陆绎压根不屑与他辩论,伸手自箱子取出一轴书画,轻松抖开,自顾自抚玩着。
“陈大建的真草千文、吴道子的南岳图、”陆绎顺手翻捡,啧啧叹道,“这里另有宋徽宗的秋鹰图,若我没记错的话,这秋鹰图原是宫里的东西。”
曾铣,字子重,浙江台州黄岩县人,嘉靖八年进士。嘉靖二十五年,升任兵部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嘉靖二十七年,仇鸾上书诬告曾铣掩败不报,剥削军饷,贿赂首辅夏言。十月,曾铣按律斩,老婆放逐两千里。死时家无余财,唯留遗言:“一心报国”。
沙修竹痛苦地半倒在地,双手抱膝,面庞因庞大的疼痛而扭曲。陆绎淡然地站着,双目正看着今夏二人,仿佛统统都在他料想当中。
“你原筹办如何措置这套生辰纲?”陆绎又问。
外间窗下的今夏听不清陆绎对王方兴附耳的那段话,只听得王方兴俄然间就利落地承诺了,心下迷惑,探听地看向杨岳。
第九章
“本来是他劫这套生辰纲是为了替曾将军报仇,真是有义气!”今夏低声叹着,对沙修竹好感倍增。
沙修竹生得非常魁伟,皮糙肉厚得很,挨了这两下,身子连晃都未晃一下,怒瞪着王方兴,因为气血上涌,本来的黑面皮泛出模糊的血红……
窗外,今夏听得扑哧暗笑,细想陆绎的样貌,确是生得非常漂亮,倒也算得上翩翩佳公子,只是整日摆张棺材脸,行事做派更是让人生厌。
外头窗底下,闻声里头吵起来,今夏便很乐,手用力扯杨岳衣袖,抬高嗓门道:“要说还是锦衣卫胆量大,明目张胆就要吞了这套生辰纲。你说他还把王方兴叫过来干吗?这不是用心气他吗?”
“多谢参将大人体恤。”舱本地绎道。
“俺不是那等只知私仇的人。”沙修竹忿忿然道,“只因那姓仇的畏敌如虎,只会割死人头冒功,在此等人帐下,俺感觉窝囊,还不如与鞑靼人痛痛快快打一仗,死了的欢愉!”
“大人明察!”经太长久的惊诧以后,沙修竹敏捷回过神来,朝王方兴道,“卑职对此事一无所知,其间必然有曲解!”
今夏掩口低笑,与杨岳附耳道:“难怪常有捷报,本来仇鸾除了吃空晌捞银子,还割死人头冒功。”
“那我就先告别了!”王方兴本已欲回身,看到沙修竹在旁,终还是忍不住朝陆绎道,“他跟从我多年,此番闯下祸事,却也还算条男人,还请陆经历看我薄面,用刑施棒留三分,我便感激不尽。”
今夏听他说得这等话,悄悄挑大拇指道:“此人倒是条男人!”
“我如何得知,你不必晓得。”陆绎嘲笑,“将生辰纲藏在水密封舱内,这个主张不是你能想出来的,说吧,另有谁?”
“你身为军中旗牌官,又得王方兴正视,如何窝窝囊囊,你倒是说来听听。”陆绎侧坐圈椅上,饶有兴趣问道。
“他只要老诚恳实的,我必不难堪他。”陆绎道。
沙修竹看着他,不屑道:“俺就算奉告你,你也不会信赖。”
“且慢,”陆绎起家,站到王方兴面前,直截了当道,“参将大人,请恕我冲犯,此人不能带走。”
他的声音的确称得上轻柔,但是这话便似在王方兴头顶打了炸雷普通,半天说不出话来。陆绎口中的首辅大人便是严嵩,当年仇鸾是严嵩一手汲引,现在倒把严嵩获咎了。边塞当下景况说一团糟都算是轻的了,圣上不悦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朝中无人保仇鸾,充公兵权,撤职查办便在朝夕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