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白雾茫茫,枝叶裂缝透出零散橘光,昏黄绰约,雨丝喧闹地飘着。
“——不能言,肠中车轮转。嗳哟!”一根箸子“啪嗒”落地。
公孙梓犀属异类,好好的后闱妇人不做,整日舞剑弄枪,跟一群满口粗语的臭男人混在军中,高三郎反面她闹和离才让人感到奇特。
元灵均不附和:“还是去看看为好,说不定他在背后说我甚么好话。”
公孙梓犀明显说午食后才来……大抵又是睡得浑身难受,提早出来松动筋骨。这不是甚么功德。
大兵小将齐上阵,时至晌午,公文誊写结束,交由信使快马往各个县镇,元灵均方松弛一口气,公孙梓犀便撑了伞从门外施施然地出去。
“——修。”矮榻上的人一声长吟,似有愁绪烦恼。
公孙梓犀振振有词:“毫无丈夫气势的男人,我夙来不喜。”
鲲娇道:“公子好久未曾捱过板了,必定要遭些罪的。”
差役送来金银花茶,公孙梓犀拾盏抿了几口。6遥雪觑着她移开目光的空当,仓猝摘了髻上簪的君子兰。
6遥雪欲哭无泪。
公孙梓犀收好伞出去,一眼瞥见背对门坐着的6遥雪,阴阳怪气地笑起来:“6十一公子也在,真是好久不见,贼驰念的。”
元灵均委低身子,脸几近挨着空中,顺着楹柱谨慎翼翼地爬出去,然后捂着脑袋,冒着雨,缓慢地跑出了官署。
公孙梓犀便是鲁国公与庄仪太主的孙女之一,府中人唤“十娘子”,晋人称之“女公孙”。其脾气倔强,风格古怪,兵戈刚猛勇敢,治军严明有纪,不输祖父公孙圳,反而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公孙圳甚爱此女,自幼扶养膝下,教养亦如公孙家众儿郎。
别把公孙梓犀的“好久不见”、“贼驰念”当作是打号召,那很能够是暴风雨前给你一颗糖暖暖心窝,以免接下来的雷霆之怒吓破了胆儿。
内里雨霏霏,露天下的柘树枝顶风摆动,不过眨眼,雨势便大了。
6遥雪的脊背都僵了,皮笑肉不笑地对公孙梓犀拂袖拱手,道:“公孙将军。”
公孙梓犀出自临安公孙嫡支,祖上乃建国功臣鲁国公。≥
6遥雪很不幸,他占全了。
公孙梓犀单脚踩在窗台上,度量酒壶,仰脖痛饮,停下来又拾起箸子击打壶口,口中唱道:“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胡地多飙风,树木何修修……”
听闻公孙梓犀揪住6遥雪的耳朵一顿好骂,又以“无端缺直”命人笞二十板作为惩戒,郡守派差役一起抬回郡斋,管束在公孙梓犀眼皮下,此时躺在榻高低不来,长呻短叹,和公孙梓犀耍小孩脾气。
瞅了瞅寝房,鲲娇忙着清算被褥,没空理睬她,元灵均放下笔,把常日爱吃的小食全都翻出来装上,抱着竹撞一蹦一跳地出了居室。
元灵均三番五次派差役催他应卯,放出“不帮她就割席分裂”之类的狠话,6遥雪俱不睬会,差役没辙了,便五花大绑地将他扭送到官署。
“姑母来得好早啊。”元灵均往凭几挪靠了几分。
她瞟了眼呆若木鸡的6遥雪,自求多福地冲他使了个眼色。
到公孙梓犀祖父公孙圳,元祐一朝的鲁国,此人深明大义,痛恶朝中蒙靠祖荫寄生的世家后辈,他曾抛离妻儿老母,悄悄离产业兵报国,从微末行伍到骠骑将军,再到横扫夷族、救主于危难的赫赫大帅,军功无数,名誉如日中天,其妻逝后,尚主庄仪,公孙家再次鼓起。
得知公孙梓犀来了郡上,并且住在郡斋,6遥雪悔怨不已,他不该受元灵均的勾引跟来。
“……”公孙梓犀瞧他一眼,复饮几口,持续唱:“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心机不能言,肠中车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