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墙壁上挂满了各色鹞子,满是苏暮寒这些日子所制。
苏光复被人抬回房里躺下,神采一片蜡黄。苏暮然快手快脚令人支着火盆,又忙着去传军医。童大海、黄捷等军中将领连同几位千禧教的头子都集合在苏光复床榻四周,忧心忡忡地盯着昏倒不醒的他。
房内只要苏光复一人倚着青绸素面的迎枕半卧半坐,一旁的炕桌上搁着药碗,里头还残留着深褐色的药汁。
苏光复颤抖着端住茶碗,将茶水一口饮尽,又喘气了半晌,这才安静地说道:“主子,光复光阴无多,有些话想与你聊一聊。你约莫已经猜到,老主子真是部属派人射杀。光复不敢祈求主子谅解,只能诚笃地奉告主子,若统统能够重来,光复仍然别无挑选。”
苏暮寒不觉得意,只是冷静侧身,与苏暮然擦肩而过,微微掀起了苏光复房门前厚厚的棉帘子。
苏暮寒目无神采地瞧着,心间倒是一阵一阵刺疼,他拿一旁的茶壶倒了碗水,淡然递到苏光复手上。
笼在玄色大氅里的双手微微颤抖,苏暮寒眸色淡然,身材站立笔挺如松。即使内心翻江倒海,瞧着倒是一片安静。
烛火昏黄,映着苏暮寒安静如水的脸庞,他低低笑道:“先生这平生都为大周而活,暮寒佩服之余倍感悲壮。何如天不从人愿,这些年千禧教便似是飞蛾扑火。实不相瞒,我现在才对先父有了新的熟谙。他并非不想取这祖宗留下的天下,而是不想做恐惧的捐躯,更不想陷天下百姓于水火当中。”
苏暮寒本是跟着世人走至门口,瞅着那一大屋子人焦心惶然的模样,他略略踟躇了半晌,终究过门不入,而是径直回了本身房里。
喉头一抹腥咸的感受上涌,苏光复拼力将那口血咽下,尽力挤出一丝笑容:“我们将话说开,自此便一拍两散。但愿主子的纸鸢够高,能助您飞越城墙,再飞越西霞的重重包抄,能与乌金和墨离相逢。”
邻近晚膳时,有兵士来向苏暮寒禀报,道是苏光复已然复苏,现在请他畴昔。
“大难临头各自飞,说得一点不错。民气不在,强留又有何用?主子想去便去吧。我这平生,终归是工夫虚掷,匡复大周再也有望。”
苏暮寒也不否定,只悄悄谛视着苏光复:“先生要将我拦下来不成?”
苏暮寒慎重地抚摩着这只巨大的鹞子,又将它细心收到床下,他当真测算着已然算过无数次的数据,不答应这鹞子呈现一丝一毫的差池。
苏光复强撑着一口气,将通俗的目光回身城门的方向:“你明知大战在际,城内又是缺衣少粮,早便晓得要靠杀马续命,才提早要乌金携墨离遁去。连一匹马的生命都要顾及,又如何狠得下心来亲手诛杀你的亲人?不管我承认与否,这场战役未及开锣,便败局已定。”
苏光复惨淡而笑,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更添病骨支离:“主子,现在我们这些人已是穷途末路,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吧?”
提及苏睿,苏光复目含密意,充满深深的怀想:“不管你信不信,我与你父亲曾是极要好的兄弟。诛杀他的号令颁下,无异于从我的心头剜肉。你随了你的父亲,即使有些野心,却还是过分仁厚。”
世事如梦,曾经的兄弟成了存亡之仇,现在的苏光复已然是强弩之末,他歉然地望着苏暮寒,再次翕动着嘴唇。
翻开盒子,里头是一只折成三叠的雄鹰鹞子。用了防雨雪的厚黄油布做面,细弱坚固的竹节做骨,与墙上那些莺莺燕燕迥然分歧。
竟然连苏暮寒制作鹞子的企图也拿捏得极准,苏暮寒绝世的容颜上此时才显出一丝萧瑟:“先生公然聪明,暮寒的心机向来瞒不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