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甘的声音沙哑衰弱，听得诃伦帖内心凉。她看着哲甘斑白的头在褐色的老脸边颤着，揪着马奶的一双手有力地反复着，像是落水的人揪着最后的稻草。哲甘本来是个手脚极轻巧的女人，家里养的母马产的奶最鲜最好，主君才会号令哲甘每天早晨供奶给世子。
孩子贴着帐篷的壁，抱着双腿缩在角落里。以往这时候诃伦帖都要上去把他拉起来，让他在床上睡，但是此时她有一种脱力的感受，哲甘的嘶叫声回荡在她耳边，令她恍忽失神。
洁白的马奶洒了一地。
“他们说九王的雄师就要打到这里来了，”阿苏勒还是低着头，“我晓得的，九王是我的叔叔。他们还说死了很多的人，都是我们青阳的人杀的……”
“跟你生在那里没有干系。”
“放开！放开！”她沙哑地喊着，“你们不让我杀他，我杀本身的马，我杀它，我杀它，我杀本身的母马！”
洁白温热的奶盛满了铜杯，哲甘佝偻着背，把马奶捧到诃伦帖手里。她仿佛抬不开端来，看也不看诃伦帖，转畴昔摸着马头，趴在马脖子上，双肩颤抖着，像是抽泣，却又听不见一丝声音。
她爱这个孩子，固然以她卑贱的身份，不配对这个高贵的孩子说爱。但是她想过如果有一天本身生孩子，就要像这个小小的阿苏勒。
“不要再说了！我们又能如何办呢？”她哭泣着抬开端，瞥见孩子小小的脸上也是泪水，他那么温馨，又那么哀思。
他又开端呆呆地往帐篷外望去。偌大的营寨如此荒凉，相互相连的帐篷间不见有甚么人走动，放眼看不见一匹马，无人管束的羊啃着帐篷帘子，那面狮子大旗在风里有力地颤着。诃伦帖不晓得再说些甚么，她拔出腰里勾刃的小刀，在磨石上打磨起来。女人们都已经贴身带着刀了，把刀刃磨得雪亮。真颜部的女人们和男人一样性烈，仇敌攻进营寨的时候，挥刀割开本身的喉咙，比活着受辱好。帐篷里被诃伦帖单调的磨刀声充满着，阿苏勒冷静地凝睇刀锋上的寒光，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诃伦帖看向帐篷那边，帘子边的一道裂缝悄悄地合上了。
帐篷别传来了马嘶声。诃伦帖有些惊奇，这时候营寨里应当没有马剩下了。她看出去，瞥见那匹肥胖的翻毛母马立在帐篷外，腰里拴着葛袍的老女人半跪半蹲在马腹边挤着奶。她放下心来，走了出去。那是给阿苏勒挤奶的母马，这个孩子的身材很差，晚餐前要饮一杯新奇温热的马奶。
但是自从开端兵戈，哲甘的丈夫和四个儿子都死了，小儿子的尸身拖返来的时候，只剩下了半边，哲甘抱着他母狼一样哭嚎，整夜不断。现在哲甘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也只剩下这匹老母马。
她贴着孩子坐下，把灯放在两人之间。
诃伦帖想起阿谁神采红润的大孩子，她抱紧本身的腿，把头埋在膝盖上。
他喜好看夕照时候的云霞，看着阳光为它们镀上一层淡金色，看云间有光如金缕一样迸射出来。风来的时候流云就会窜改，此中有雄狮、猛虎和巨龙，另有大群燃烧起来的骏马奔驰在天上，前面有苍红色的云涛追逐它们。常常看着看着，他就本身无声地笑起来，直到太阳落下去，草原上暗淡起来。
“世子，不要惊骇，不管胜利的是谁，你都没事的。或许你家里人就要来接你了，姆妈会和你在一起，但是姆妈不能庇护你了。你是青阳的世子啊，你将来会是这片草原的仆人，盘鞑天神的祝贺加在你的头顶，谁都没法伤害你的。”诃伦帖悄悄抚摩着他的头顶。
“我不要用我的马奶豢养青阳的狼崽子，他们青阳的人都是狼啊！他们杀了我的丈夫，杀了我的儿子，我还用我的马奶喂这些狼心狗肺的牲口！”哲甘像是变了一小我，她疯地叫唤起来，眼睛红肿，尽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