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嵘想起临死前见到的那张脸与他有七成类似,却要粗暴一些,少了一些气度,便猜想是他的堂兄王重之,只是不知造反一事,他究竟在内里下了多少工夫。
比如吴郡太守陆温,才学不输朝中很多大臣,却只混了个处所太守,有些人即便在京中就任也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小差事。
司马嵘心知他并非等闲之辈,便办理起十二分精力,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
“小人记着了。”司马嵘应是应了,心中却感觉莫名,家奴除了会干活儿,与财物无异,没传闻过财物能本身开口说话的,财物归谁,那得丞相叮咛才行,这陆大人恐怕也就是知会一声敲打敲打他。
屏风上所绘景色烟云水气、仿佛瑶池,想必是王述之的手笔,前面一盏灯将王述之略显慵懒的身影映在上面。
司马嵘想得开,虽说现在身份寒微卑贱,连户籍都没有,仅仅是礼单上寥寥数笔,乃至连一同带去的书画都不如,不过好歹平白得了一条命,还是个手脚全乎的,今后日子该如何过,待到了丞相府再考虑也不迟。
司马嵘绕过屏风下跪施礼,直起家时抬眼看去,只看到一个被衣袖遮挡的侧面,王述之广袖薄衫斜倚矮几踞坐着,姿势随便,手中所执本来是个沉香快意,难怪刚出去时闻到一阵浅香。
固然近些年两方世族大要趋于平和,但底下仍然暗潮澎湃。
“话、话传到了,丞相也点了头,可过了晌午他就说要去游秦淮河,小人再三提示,他只说不记得,小人没法,只好随他去了。”
现在他们正处在建康城繁华热烈的大街上,路旁的女子不管年事,十个有八个都在瞧他,眼中有着赞美倾慕,可看向他一身粗布短褐又有些迷惑,见他下了马车走向前面的牛车,纷繁暴露遗憾之色。
车旁一名随行庇护的部曲见他直直看着城门口,也跟着抬眼看去,点头感喟:“多亏庾大将军安定了西南兵变,唉,每天兵戈,年年兵戈,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王述之饶有兴味,面上虽没有笑,可眸底却自但是然透暴露三分笑意,凡是见过王述之的人都会赞他双眸如同玛瑙,通俗而流光溢彩,哪怕只是淡淡瞥一眼,都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风骚神韵。
司马嵘心说您太瞧得起我这个贱奴了,脸上却摆出唯唯诺诺的模样:“回大人,小人对此事并不知情。”
三年前王氏尚且一丝造反的迹象都没有,他本身也才十七岁,并且在暮秋之际咳出一滩鲜血,幸亏太后找了名医才将他从鬼门关拉返来。
司马嵘内心格登一下,眼眸陡沉:“但是永平郡流民曹武建议的兵变?”
庾氏正与王氏为敌,现在王氏造反,第一个要肃除的便是庾氏,他们如何还能如此放肆地入城?莫非京中又有变数?
“你呢?”王述之手腕微动,广袖滑下来落在身侧的棋盘上,暴露一截皓白健壮的手臂,有文人的清雅,却无文人的清癯。
司马嵘坐回车内闭上眼佯作歇息,脑中却一刻不断。
司马嵘不卑不亢答道:“略通一二。”
王豫是个暴脾气,当即就怒不成遏:“他跑去那边做甚么!我与郗太尉等了一整日都没见到别人影,你们话都传到了么?”
固然非常罕见,但想到三年后的叛变夺宫,又感觉统统都说得通了,看来王氏早已有了危急之感,是在决计拉拢吴姓世族,以防万一。
“嗯?嗯。”王豫仿佛并未惊奇,只余怒未消,“从速让丞相返来,像甚么话!”
车轱轳在沉寂的门路上收回或轻或重的声响,司马嵘与别的三人挤在一辆狭小的牛车上,悄悄看着地上被碾压出的陈迹,以及满地的枯黄落叶,心头垂垂升起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