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已经行过同牢礼,摆布并坐在庐内北面的榻上。
她秋鸿掠波的细眉挑起如刀,“父亲嫌弃我就罢了,但……”
商清打量了一眼,抬手拍了下她披垂着湿发的头,“又欺诈萧琤招数了。”
书房的棂槅门开了一半,室内窗明几净。
此时,新人正行婚礼。
一身华贵雍容的安平公主脸上笑容稳定,内心哼一声:萧十四,看老娘如何清算你!
室内披发着淡而幽远的沉水香,令人安好。
“他先欺负我的!”萧琰控告,哼,她小时候吃了多少亏啊。嘟了下嘴,额头蹭到商清肩上,声音轻柔却很果断,“阿母,总有一天,我会让世人晓得,您是最崇高的!”她能够容忍萧琤骂她,但毫不容忍他轻鄙母亲。
萧琰笑着抬起右手,衣袖落下几寸,显出细白的手腕,那片乌黑已经完整消去了。她道:“腕上被木刀戳了一下,药汤已经去瘀了。”
萧玳毫不逞强的瞪了返来,右手在腰间横刀上拍了一记,挑衅的呲了下牙。
想起绮娘胸前的波澜澎湃,萧琰眨了下眼睛。
萧承忠欲待掀帘的手就收了归去,退后几步,沉默的侍立在帷帐外。
兄弟俩相互瞪眼挑衅,便听合座喝采。
——波澜壮阔甚么的,出刀会不会有阻力?
北面三间上房,中间为会客的正堂,东间是母亲的寝居,西间是萧琰要去的书房。
他一通急咳止不住。
这景苑再美,也只是个樊笼。
习了三年,将钟氏楷书的清劲秀雅学了个八成,醇古简静倒是不敷。
两刻钟后,水变得温凉。
傧相上前,为一对新人剖分匏瓜,行合卺酒之礼。
商清却不为所动,淡淡瞥了她一眼,“统统仇恨嗔痴,皆是滋扰根由。尘凡浮华泡影,不过转眼即逝。有繁华申明又如何,不及心中方寸。心安闲,即大安闲。旁人目光不过浮云,何必在乎。”
闭眼,身一沉,满身没入水面之下。
山高水远,清风林下,悠然浮云,这才是母亲神驰的,总有一天,她会为母亲做到。
洞房沉寂。
萧琰蹙眉,怎能不在乎?
又三年,写东晋王右军的楷书,美好流利学了七成,超脱旷达倒是不敷。
被药浴烫红的皮肤已经肤如白玉,倒像是洗了个冷水澡。
她微微一笑,冲散了眉间那份淡远,“萧琤来过了?”
萧琤赶到时,帐内欢乐的踏歌正停止到高.潮,来自铁勒、吐谷浑、回纥、吐蕃等部的贵族青年男女也都热忱起家,了局踏歌而舞,表达对新人的庆祝。青庐内不时响起来宾们轰然的喝采声,热烈欢乐之极。
萧琤正猫着腰往帐篷前面挪,便瞥见母亲一道目光扫过来,吓得缩了下脖子,心道:惨了惨了,被发明了,明日铁定又要跪佛堂敲木鱼了!顿时感觉膝盖骨作疼,脑门发昏,内心痛骂混蛋萧十七,将这笔账又记萧琰头上。
东面对窗的位置,是一张白檀木的宽榻。
饮过合巹酒,新郎新妇被迎出青庐,到青庐左边的帷帐前行拜堂礼。
青庐就是帐篷,按大唐士族的婚俗,需在府内的西南角择吉地建庐帐,新婚佳耦交拜、行同牢合巹礼都是在庐帐内,称为“青庐”,取六合为庐、伉俪交谊长青的意义。此时青庐内观礼的宾朋有三百多人,却一点不显拥堵。因搭庐的处所是在国公府的马球场,莫说包容三百人的帐篷,就是再搭一座三百人的帐篷也放得下。
但沈清猗的嗅觉比起凡人更活络。
萧琰哼哼,“谁让他这么蠢,欺负人总要支出点代价。”
婚礼是在梁国公府内的青庐停止。
萧琮轻笑着叹了叹,说道:“真人风骨,犹胜画中。”笑容温润里带着几分歉意,捂唇咳了一声道,“委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