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单独垂足坐在榻上,一手拿着荀崧的手札,一手拿着梁芬的手札,这边看一眼,那边瞧一瞧,然后全都撇下,手捻髯毛,久久沉吟。
司马炽遗骸已坏,烂得几近只剩骨头了,实话说很难辩白真假,但裴该本人并不在乎真伪,只要寻觅的过程无懈可击便可。因而打造棺椁,纳其遗骨,然后亲身扶柩,率两千兵马返回洛阳。临行前他还特地送信去长安,命裴诜急来相合。
邓伯道固然是平阳襄陵人,却并非裴该一党,他曾入祖逖幕府,又与祖约干系杰出,则由其主张此事,比起祖纳来,较轻易抛清祖氏在此中所起的感化——起码不显得那么咄咄逼人。
裴该恰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特地把裴诜唤来身边。一则裴诜既是本家,又是亲信,二则裴子羽脑筋灵光,辩才便给,做代理人最合适不过了。
司马炽的遗骨终究找到了!
这是归洛,不是还朝,属于临时性行动,完事了还回我的长安,不需求悠长跟那票旧官僚打交道。此举的好处,一是更加彰显本身的威势、哄抬名誉,能够吓阻朝中某些妄人;二是直接去跟祖逖、荀组劈面熟意,能够省去很多不需求的费事。
阮孚字遥集,源出陈留郡尉集县的王谢阮氏,“竹林七贤”之一阮籍是其叔公,另一名阮咸是其生父。就当时的朝中派系来讲,阮遥集天然属于荀党,但他在江左为司马睿属吏之时,与祖约订交甚厚,是以祖约特地跑去见他,想要通过他,重寻与荀党联手的能够性。
自家老丈人荀崧来信,竟有表功之意,确切他此举对裴该帮忙甚大,但却不能从底子上处理题目,只是归谤于本身罢了。裴该已经预感到了,荀景猷这个尚书令,恐怕做不长啊……反倒是梁芬公然老奸大奸,所言甚是有理——我当初如何就没想到归洛献俘呢?
真到了阿谁时候,是不是干脆跟洛阳翻脸为好啊?
想当年司马炽为刘聪所杀,并未依郡公的礼节落葬——他至平阳后,被刘聪封为会稽郡公,仪同三司——而是裹张草席,就草草埋在城外了,以是裴该进入平阳城后,才会遍寻不见。但在郭璞等人的尽力下,终究还是找到了几名当年伴同司马炽北上,厥后担负会稽郡公属吏的晋人,指出了司马炽的葬处。
但是荀崧执掌尚书省已久,不免会遭到各方权势的觊觎,现在他又倔强地按下了那两道奏疏,即是超支了自家的信誉点,倘若原位不动,或许还能蒙混过关,却于此际高升为令,又怎能够不受攻讦啊?他这个尚书令的位子究竟能坐多久呢?
阮遥集便道:“士少不必忧烦,此梁司徒卖了荀令,恐怕荀令本身,亦尚不知也。”
至于交还河东、平阳,那更不在考虑范围内了。此皆膏腴之地,人丁也繁密,大可补关中之不敷,且将权势向东伸过黄河,也便于掌控中原大局。再者说了,石虎还在晋阳,倘若大司马全军分开河东,则以祖逖为首的王师,真能东西两线作战,而不落下风么?他裴大司马率军东救,要多走多少路程,华侈多少粮秣啊!
以梁芬的老奸大奸,一定看不到这一点,唯荀崧政治聪明中平罢了,现在又无其女荀灌娘帮手,以是才会被梁芬卖了,尚不自知。且荀崧即便垮台,也不大能够下野,遵还是例,很能够做一两年的尚书令,就晋升为三公或者仪同三司,则实权虽减,名分增高,裴该也不成能是以而怨怼梁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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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孚这才抬开端来,瞥了祖约一眼,随即放动手里的木屐和屐蜡,微微而笑道:“士少来此,是不满荀令所为,来向我倾诉呢,还是欲我传言于荀太尉,不成使西人独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