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亲王只得跪下来,却不作声,如霜纹丝不动,站在那边,竟是似笑非笑。“你说!”天子终究勃然大怒,“这是如何回事?”敬亲王早已经盗汗涔涔,晓得本日性命堪虞,只重重磕了一个头,勉强道:“臣弟……”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豫亲王不作声行了见驾的礼,天子命程远搀起来,又笑道:“看看你瘦成这模样,倒真叫朕内心头过意不去。有些小事,交给底下人做就行了,要晓得保养本身。”
他回过甚去,只见一名内官,不过十余岁年纪,笑嘻嘻地施礼:“奴婢见过十一爷。”不待他说甚么,便走近前来,敬亲王向来不待见内臣,并不理睬。那内官却伸手扶住他的手臂,道:“夜里风凉,还望王爷保重。”敬亲王只觉掌心一硬,仿佛被塞入甚么东西,错愕间那内官已经施了一礼,垂手退走。
流言之下,如果废为庶人的如霜再有甚么不测,定会被传说成是天子恼羞成怒而“杀人灭口”,这一着睿亲王或许已然摆设很久,以是天子故有此叮咛。
他等待了很久,终究见着一灯如星,渐行渐近,心中不由一喜。挑灯而来的倒是一名垂髫少女,并不发一语,只向他微微点头表示,便挑灯在前带路。他跟着她走过夹道,又沿着宫墙走了很久。暗中当中不辨方向,只感觉穿过数重角门,最后又颠末盘曲复道,终究见着殿宇幢幢,一角飞檐斜斜挑破夜色。跨入窄门转入屏风以后,屋中并未点灯,似是一间偏殿的庑房。这类庑房夙来为内监或是宫人值宿所用,那少女将他引入屋中,见礼后便提灯悄悄退去,跟着最后一缕昏黄光芒消逝在门后,贰心中俄然感觉不安,鼻端已经模糊闻见一股暗香袭来,恰是宫中常用的提炉所焚瑞脑香,耳畔听得脚步杂沓,倒是有人进了前面的偏殿,但闻衣声窸窣,竟似不止一人。
敬亲王四顾无人,这才举起手来,本来掌内心是一枚折叠精美的方胜。方胜折得极细,曲盘曲折的快意头,拆开来竟是张薄薄的梅花笺,中间裹着一颗莲子。借着后殿窗中漏出的灯光,却见笺上写的是:“雨摆风摇金蕊碎,合欢枝上香房翠。”笔迹荏弱,仿佛是女子所书。贰心“突”地一跳,怦怦作响,俄然想到那日采莲舟上的绿衣女子,掩袖含笑,傲视生辉,一颗心几近要蹦出嗓子眼来。公然底下另有一行细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候君于长庚夹道,唯愿君心似我心。”
“四哥?!”
本来闵河秋汛,决堤不下四十处,淹没三州十五县良田万顷,数万哀鸿流浪失所,乃至疫病渐生,急调粮食、药材赈灾。而秋高马肥,屺尔戊诸部顺势南下,滋扰定兰关,因年年现在必有游骑来犯,守军一时粗心,竟容细作混入定兰关内,数十细作于半夜同时放火,满城军民扑救不及,一夜间将定兰城烧成各处焦土。定兰关乃是朝廷最为倚重的西北流派,遇此之变,急调关内鹤州、繁州的驻军北上赴援,与屺尔戊的马队苦战日久,竟相持不下。眼看不得不抽调北营赴援,所谓内忧内乱,天子连例行的秋狩都罢而未举。而身为总攘国事的豫亲王已经忙得连续数日未曾阖眼,听到如许的“笑话”,顿时一阵头晕目炫,勉强扶着桌子站起来,只说:“换衣裳”,已经神采如常,“去上苑。”
他惊得几欲叫起来:“是你……”但立时发觉,此丽姝与那日所见采莲女子气质差异。采莲女子虽与她面貌几近一模一样,但行动举止仿佛似花影摇摆,静态意逸,面前此人却静如秋水深潭,天涯澄寒,一时候只感觉恍忽,面前人亦真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