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真是快,她嘴角不由微噙一缕嘲笑,天子已经进了殿门,内官所持的璨璨灯火越来越近,团团敞亮的灯光簇拥着天子步入后殿,为首的内官赵有智终究发觉到不对,机灵地愣住了脚步,天子亦停了下来,但转过屏风,统统皆是无遮无拦,天子一时似有些猜疑,望着他们两小我。
他的心忽地一沉,只得死力睁大眼睛,但见宫灯雪亮,提灯之人乃是女官装束,灯下照见一名丽姝,因晚妆已卸,只披了一件素白鹤氅,长发如墨玉泻云,披垂委地,整小我便如冰雕玉琢,模糊似有华彩。那提灯的女官已经上前一步,似是意欲禁止。
这下子大出料想,因为天子得意如霜,宠嬖逾制,为其册妃之事与内阁颇多争论,气得程溥还大病了一场。而晴妃久病无宠,为了她竟然废黜淑妃慕氏,实是不测之举。以是未过几日,朝野当中垂垂起了一种流言,传说晴妃之死,乃是被淑妃慕氏所害,以是天子终究将“妖妃”慕氏逐入了冷宫。
一时商讨已罢,豫亲王便施礼辞出,天子忽又叫住他:“老七。”见豫亲王留步,天子又顿了一下,才从薄薄的唇中吐出一句话:“永清宫里,你着人多加留意,不能让她死了。”
他一时被那秋虫唧唧之声所引,走下台阶去,唯见宫阙重重,静夜如思。
他回过甚去,只见一名内官,不过十余岁年纪,笑嘻嘻地施礼:“奴婢见过十一爷。”不待他说甚么,便走近前来,敬亲王向来不待见内臣,并不理睬。那内官却伸手扶住他的手臂,道:“夜里风凉,还望王爷保重。”敬亲王只觉掌心一硬,仿佛被塞入甚么东西,错愕间那内官已经施了一礼,垂手退走。
他等待了很久,终究见着一灯如星,渐行渐近,心中不由一喜。挑灯而来的倒是一名垂髫少女,并不发一语,只向他微微点头表示,便挑灯在前带路。他跟着她走过夹道,又沿着宫墙走了很久。暗中当中不辨方向,只感觉穿过数重角门,最后又颠末盘曲复道,终究见着殿宇幢幢,一角飞檐斜斜挑破夜色。跨入窄门转入屏风以后,屋中并未点灯,似是一间偏殿的庑房。这类庑房夙来为内监或是宫人值宿所用,那少女将他引入屋中,见礼后便提灯悄悄退去,跟着最后一缕昏黄光芒消逝在门后,贰心中俄然感觉不安,鼻端已经模糊闻见一股暗香袭来,恰是宫中常用的提炉所焚瑞脑香,耳畔听得脚步杂沓,倒是有人进了前面的偏殿,但闻衣声窸窣,竟似不止一人。
一时市间坊中言之凿凿,茶馆瓦肆,传得更是绘声绘色。常常三五人坐定,待堂倌倒上茶来,不过数语,主客总会有人提及这桩“天下第一大笑话”,言道敬亲王与淑妃如何密盟私约,晴妃如何亲送宫花却偶然撞见二人私会,淑妃如何恼羞成怒,如何调派亲信内官于粥中下毒暗害晴妃,而天子如安在晴妃临终探视,终究晓得本相雷霆大怒,连夜宣召掖庭令……各种细节如同亲见,这等宫闱密辛天然最惹人猎奇,讲者口沫横飞,听者啧啧称奇。
天子精力还好,看着只是描述略为清减,披着件夹衣坐在听波榭上,看小寺人们搭菊花架子。身后侍立的恰是司礼监寺人赵有智,见程远引了豫亲王出去,天子还是很欢畅:“传闻你忙得不得了,如何得闲到这里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