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来长的冰凌,在暗淡的夏季晨光里折射着奇特的光芒,映在逐霞乌黑的面孔上,她穿戴玄狐大氅,墨黑的狐外相领围着她的脸,更加显得惨白无赤色,她微微眯起眼,仿佛感觉雪光刺目。宫中红墙碧瓦尽皆掩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下,素白如一座雪城,更沉寂如同一座空城。
当睿亲王终究勒马立于天街中心,灰蒙蒙的雪帘从天至地,将气势恢宏的全部皇城,皆覆盖在一片清寒的雪光中。
逐霞挟了一尝,酸甜脆鲜适口,不由很多吃了两块,见伴计奉上乌银壶温的黄酒,便自斟了一杯来饮。一口喝出来,只感觉又辛又辣,禁不住别过脸咳嗽了几声。天子道:“你别喝急酒,对身子不好。”
毓清殿里还很温馨,天子已经换了轻甲,逐霞向来未曾见他着甲胄,黄金软甲底下衬出朱红锦袍,织金团花龙纹,玉螭带勾,显得更加长身玉立,因为高,逐霞又感觉离着太远,只感觉陌生得仿佛不认得。天子从掌弓的内官手里接过御弓,转头瞥见了她,并没有放下弓,径直走到她面前,说:“我叫程远带人,护送你先去上苑。”
天子心下一软,不由得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而俄然有温热的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天子向来未曾见她哭过――他嘴角恍忽是笑着,却一分一分用力,掰开她的手指,一点一点,硬生生掰开去。
天子倒笑了一笑:“这世上没有甚么事情是不会,只要甚么事情是不能。”
“奴婢在。”忽明忽暗的灯光,照着程远的脸,仍旧是恭谨的神采。
她的手指轻而暖,悄悄地按在他的脸上,他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寂然的醉意:“有了孩子,为甚么不奉告朕?”
闻声天子的声音,程远忙率着人躬下了身子,近侍们平常见驾都不必行大礼,天子又夙来不耐这类繁文缛节,程远低着头,已经瞥见天子石青绣回纹快意的靴子从金砖地上走畴昔。
她住的处所离毓清宫不远,来不及传步辇,宫女挑着羊角灯,她本身打着伞,雪下得密密实实,如一道帘幕,将面前的统统都隔在了帘外,而宫女手中一盏灯,昏黄的一团光,只照见脚下,雪积得已经深了,一脚陷下去极深,她心下一片茫然,本身亦不晓得本身在想些甚么,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着。
“是敬亲王?”逐霞似吃了一惊,“如何会?”
那年夏季很冷,因为军情告急,宫中连新年都过得草率,连续数日,大雪时下时停,正清殿檐下挂着尺许长的冰柱,程远督着小寺人拿铁钎去敲碎,忽听得身后有人道:“别敲。”程远回身一看,本来恰是昭仪吴氏。
“就算只剩了一兵一卒,朕也不会将都城拱手让给定湛。”
她不知为何,只感觉气往上冲,脱口道:“你这是心疼我呢,还是心疼旁的?”
那一夜过得极其混乱,冗长得仿佛如同平生。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只听到火盆里的炭,烧得哔哔剥剥。天子因见果碟里有风干栗子,顺手拣了一个来剥。逐霞俄然感觉胃里难受,仿佛是饿了,但是又并不感觉饿,只是胃底有一种灼痛,而屋子里太和缓,叫人透不过来气。因而站起来走到窗前去,将窗子推开一些,风顿时吹出去,吹得桌子上的纱灯摇摇欲灭。满屋子的光影动摇,逐霞见灯光摇摇欲灭,本想关上窗子,谁知他却“噗”一声吹灭了灯,顿时满室清寒雪光,仿佛是月色,而六合间一片喧闹无声,只要窗外雪声轻微,而满墙的疏影横斜,倒是雪色映出去梅花的影子,枝桠花盏都历历清楚,而寒香浸骨,仿佛满天满地都是梅花。
仿佛是过了半生之久,才听到脚步声,本来是送菜的伴计返来了:“哟,灯如何被风吹灭了?”回身去取了火来,重新点上灯。屋中顿时亮光如昔,菜一样样奉上来,各色羹肴摆了一桌子,与宫中平日饮食大有分歧。此中一味脆腌新奇小黄瓜,粗仅指许,仅妇人簪子普通是非。伴计道:“这是本楼的招牌菜,黄金簪,别瞧这黄瓜小,每根就值这么粗一根黄金簪子的价,大雪天的,拿火窑焙了几个月才焙出来的,九城里独一份儿,连皇上他白叟家在宫里也吃不着这味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