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木翁方寝,闻户外拉杂之声,出窥则火炽于檐,而放火人犹彷徨未去。翁大喊,家人毕集,幸火初燃,尚易毁灭。命人操弓驽,逐搜放火者,见一人趫捷如猿,竟越垣去。垣外乃翁家桃园,园中四缭周墉皆峻固。数人梯登以望,踪迹殊杳。惟墙下块然微动,问之不该,射之而软。启扉往验,则女子白身卧,矢贯胸脑。细烛之,则翁女而金妇也。骇告仆人,翁媪惊惕欲绝,不解其故。女合眸,面色灰败,口气细于属丝。令人拔脑矢不成出,足踏顶而后出之。女嘤然一声,血暴注,气亦遂绝。
金生色,晋宁人也。娶同村木姓女。生一子,方周岁。金忽病,自分必死,谓妻曰:“我死,子必嫁,勿守也!”妻闻之,甘词厚誓,期以必死。金摇手呼母曰:“我死,劳看阿保,勿令守也。”母哭应之。既而金果死。
众归,以情致翁。翁大哭,准期而往,自以其故告仆人。仆人止之,曰:“曩见公子,情神萧瑟,似一定有嘉意。以我卜之,殆不成见。”柳啼泣不信。仆人曰:“我非阻君,神鬼无常,恐遭不善。如必欲见,请伏椟中,察其词色,可见则出。”柳如其言。既而子来,问曰:“柳某来否?”仆人曰:“无。”子盛气骂曰:“老畜产那便不来!”仆人惊曰:“何骂父?”答曰:“彼是我何父!初与义为客侣,不料包藏祸心,隐我血资,悍不还。今愿得而甘心,何父之有!”言已出门,曰:“便宜他!”柳在椟中,历历闻之,汗流接踵,不敢出气。仆人呼之出,狼狈而归。
癸亥三月,与高季文赴稷下,同居逆旅。季文忽病。会高振美亦从念东先生至郡,因谋医药。闻袁鳞公言:南郭梁氏家有狐仙,善“长桑之术”。遂共诣之。梁,四十以来女子也,致绥绥有狐意。入其舍,复室中挂红幕。探幕一窥,壁间悬观音像。又两三轴,跨马操矛,驺从纷沓。北壁下有案,案头小座,高不盈尺,贴小锦祷,云神仙至,则居此。众焚香列揖。妇击磬三。口中模糊有词。祝已,肃客就外榻坐。妇立帘下,剃头支颐与客语,具道神仙灵迹。久之,日渐曛。众恐碍夜难归,烦再祝请。妇乃击磐重祷,回身复立,曰:“上仙最爱夜谈,他时常常不得遇。昨宵有候试秀才,携酒肴来与上仙饮,上仙亦出良酝酬诸客,赋诗欢笑。散时,更漏向尽矣。”
郭生
异史氏曰:“满招损,谦受益,天道也。名小立,遂自发得是,执叶、缪之余习,狃而稳定,势不至大败涂地不止也。满之为害如是夫!”
沂水刘宗玉云:其仆杜和,偶在园中,见钱流如水,深广二三尺许。杜欣喜,以两手满掬,复偃仰其上。既而起视,则钱已尽去,惟握于手者尚存。
高少宰念东先生云:“崇祯间,有猴仙,号静山。托神于河间之叟,与人谈诗文,决休咎,娓娓不倦。以肴核置案上,啖饮狼籍,但不能见之耳。”时先生祖寝疾。或致书云:“侯静山,百年人也,不成不晤。”遂以仆马往招叟。叟至经日,仙犹将来。焚香祠之,忽闻屋上大声叹赞曰:“好人家!”众惊顾。俄檐间又言之,叟起曰:“大仙至矣。”群从叟岸帻出迎,又闻作拱致声。既入室,遂大笑纵谈。时少宰兄弟尚诸生,方人闱归。仙言:“二公闱卷亦佳,但经不熟,再须勤恳,云路亦不远矣。”二公敬问祖病,曰:“存亡事大,其理难懂。”因共知其不祥。无何,太先生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