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事。”朱微说道,“你是乐之扬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乐之扬看向朱微,心中一片温软,小声问道:“你说呢?”
“为甚么?”乐之扬一愣,忽有所悟,“为了宁王?”
又行半日,入宿堆栈。水怜影脱手豪阔,将整间堆栈包下。用饭时,饭菜虽佳,氛围沉闷,江小流无人理睬,愁闷难舒,喝了一大壶酒,烂醉如泥,骂骂咧咧,不知所云,乐之扬怕他言多有失,将他扶回房间,江小流呕吐一阵,蒙头大睡,室内酒气熏天,臭不成忍。乐之扬只好退了出来,正要回身,忽听有人轻声咳嗽,转头一看,恰是秦账房。
江小流一觉醒来,掉进脂粉堆里,四周衣香鬟影、莺歌燕语;他目炫神驰,乐不成支,唯有阿谁秦先生,老迈干瘪,冷酷无神,如何看如何碍眼,仿佛锦缎上的破洞,百花丛里的苍蝇,江小流恨不得一把揪住老头,将他扔进江里。
“船小?”江小流指着船尾,“那梢公不也呆在内里?”
乐之扬刚要出声,老者点头表示,乐之扬忙将到嘴的话咽了归去,心潮起伏难定,忽听水怜影说道:“这一名秦先生是我的账房,并非外人,大师不必拘束。”
他口无遮拦,别人听了必将活力,乐之扬却早已听惯,摇了点头,低头看去,朱微印堂暗淡,脸上覆盖一股暗淡之气。贰心头一凉,忙扶朱微回屋,石姬也踅了出去,不待乐之扬叮咛,自行打水敷面,为朱微按摩按摩。过了半晌,小公主悠然醒转,瞥见乐之扬,眼泪夺眶而出,颤声问道:“父皇、父皇他……”
朱微败坏下来,堕泪道:“乐之扬,我晓得你内心恨他……”
“何止是恨?”乐之扬冷冷说道,“不能将他手刃,是我平生憾事。”
是日度太长江,天时已晚,当下住在船屋,就在江边栖宿。到了夜深,江天一片寥廓,唯有江涛起伏有声,乐之扬与朱微来到船头,并肩坐下,了望江月。朱微倚在乐之扬肩头,心对劲足,聆听涛声,忽道:“好久没听你吹笛,可贵良辰美景,吹一曲好么?”
朱微呆呆望着他,目光哀伤茫然,仿佛不知所措。乐之扬见她如此,叹道:“如论如何,人都死了。我又不是傻子,不会跟死人活力。”
“真有那样的日子,可比神仙还欢愉。”朱微望着门外,悠然出神。
乐之扬抱拳笑道:“水女人的琴声别具一格,小可听过一次,再也不敢忘怀。”
乐之扬历经数劫,险死还生,看淡功名繁华,点头说道:“记得我说过么?东海有个无双岛,凡人难以达到,我们大可在岛上筑屋耕作,日子贫寒一些,但能阔别尘凡骚动。”
朱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娘死得早,我在宫里孤苦无依,若非父皇宠嬖,早就活不下去。他归天之前,待我实在刻薄,更几乎将你……唉,但是一想到以往他对我的好处,我如论如何也恨不起来,他待别人再凶再狠,对我却慈爱有加,那一种感受,只怕你也明白不了。”
乐之扬点头,吹起《周天灵飞曲》,朱微听得舒畅,伸出纤指,在船板上悄悄敲打节拍,心神随乐而飞,似要随风化去。
“醉酒的小子么?”梁思禽皱了皱眉,“奇特,你俩南辕北辙,如何成了朋友?”
乐之扬笑笑,取出空碧,柔声问道:“你想听甚么?”朱微说道:“你在乐道大会上奏的曲子很好,我很想再听一次。”
乐之扬放下笛子,沉吟一下,起家叫道:“操琴的是水女人么?”
乐之扬双目一亮,拱手笑道:“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