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然间,冲大师大呼一声,手舞足蹈,纵声狂笑,笑了几声,又放声悲哭,忽悲忽喜,忽狂忽怒,俊脸扭曲之甚,透出非常狰狞。
“物必自腐而后虫生。”渊梵衲说道,“心剑不过蛆虫,残虐自腐之物;和尚参禅十载,所遇心魔幻象不成胜数,现在心如盘石、如如不动,邪魔外道又能奈我何?”
云虚目光垂垂炽亮,冲大师浑身生硬,大汗淋漓。顷刻间,他邪念纷繁,堕入无边幻象,故园毁灭,母妹被杀,父亲身焚,尸山血海,饿殍满地,坤帖木儿死前的眼神,石姬陨灭之前的话语,仿佛江潮海啸,一股脑儿钻入他的心中。冲大师哀痛绝望、惶恐狂怒,垂垂丢失此中,眼里透出一股子癫狂。
“好!”渊梵衲说道,“以我两代之恩,调换小徒一命如何?”
冲大师经历胯下之辱,放弃平生大志傲气,沉郁顿挫,竟得禅机,可谓因祸得福,今后脱出尘网、遁入佛门。他登时顿悟,除了渊梵衲,外人难以明白,只见他言语清奇、举止高迈,钻过胯下以后,脱胎换骨,浑然变了一人。
朱微一怔,冲大师回过甚来,说道:“云岛王,出尔反尔,不是大宗主的所为。”
冲大师说道:“好个正眼法藏!”
一步一步,冲大师向前匍匐,平生过往也一幕一幕掠过心头,百般恩仇,万般爱恨,胶葛心头,百味杂陈。
冲大师气沉丹田,蓄势待发,云虚正要吐出一字,忽听扑簌一声,林中雾气开合,冲出一小我来。
他定必然神,抬眼望去,渊梵衲站在前面,正与云虚对峙。
渊梵衲笑笑,闭眼不答,云虚更加愤怒,正要狠下毒手,忽听花眠叫道:“慢着!”
冲大师心头一沉,他与东岛仇怨颇深,现在对方人多势众,本身断了一臂,渊梵衲又受重伤,倘若清理旧账,只怕难逃公道。
冲大师也知不妙,可飞影神剑说动就动,他不及起家,剑光已将渊梵衲覆盖。
云开雾散,云虚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身后跟从多人,云裳、四尊以及谷成锋等东岛弟子。
朱微面前一阵晕眩,心想:“乐之扬?他也在这儿?”环顾四周,林深雾浓,哪儿有那人的影子。
云谦踏实意躁,主张不定,他一贯看重申明,不肯与人话柄,踌躇一下,说道:“师父能够不杀,门徒不能轻饶!”
冲大师笑了笑,回过甚来,向云虚合十道:“多谢岛王!”
冲大师略一沉吟,放下渊梵衲,合十笑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万绳主持阵法,只怕乐之扬误突入内,搅乱步地,是以让他留在阵外张望。乐之扬却知云虚一旦破阵,八部决非敌手,梁思禽一心借风,必须有人护法,因而按剑守在山下,比及东岛破阵,尽一己之力反对时许。他吃尽“般若心剑”的苦头,深知难以对抗,但为酬谢梁思禽厚恩,唯有捐躯一搏、死而后已。
冲大师如梦方醒,耳根发烫,一股酸热直冲胸臆。他视渊梵衲有如神佛,如此人物,竟为了一个罪孽深重的弟子自轻自贱,换了冲大师本身,宁肯千刀万剐,也决计不受胯下之辱。他是前朝天孙,成吉思汗的后代,他的先人曾经高出万里,征服四海,无数外族屈膝相迎……
每听一声战鼓,乐之扬的心都如被针扎了一下。他站上一块巨石,极目了望北平,但见烽烟袅袅、火光亮灭,设想狠恶战况,不觉忧心如焚。
云虚呆了一呆,蓦地哈哈大笑,笑声不堪称心,笑了数声,忽又将脸一沉,咬牙道:“老贼秃,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到头来还是我剑下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