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悔怨!”宁王幽幽地说道,“老四骗了我,我却将肝火宣泄在她身上,那一天我若不骂她,她就不会绝望分开。她不断望分开,也就不会死在阵前。每一天早晨,我都会梦见那天的景象,耳边响着她的笛声,我看着她骑马、吹笛,渐渐地走过来,取出匕首,插入心口……那一些景象,就如烙印一样,颠末一千遍,一万遍,不但没有消逝,反而越来越深。”
乐之扬点了点头,说道:“我亲手送她入葬,陪葬之物是玉笛空碧。”想着凄苦一笑,“现在想来,那支玉笛真是不祥之物,绿珠在前,朱微在后,它的仆人都未得善终。”
一转眼,已是永乐二年,北方烽烟停歇,南边市衢不移,锋镝上的鲜血尚未干透,天下人熙来攘往,又为名利奔波不休。
走着走着,极远处俄然传来琴声。乐之扬灵觉之强,只要留意去听,南都城内,任何洪声微响,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是以平常声响,他从不在乎。但是琴声入耳,他俄然复苏过来,那琴声有些熟谙,仿佛出自朱微之手,很多处所又似是而非。
乐之扬握着笛子,心中茫然,几次横到嘴边,终又放了下来。
操琴的是宁王朱权,数年不见,他面庞愁苦,两鬓生出白发,所弹之琴甚是眼熟,细心一瞧,恰是“飞瀑连珠”。
叶灵苏也在等候,等着他跨过河道,她已身心俱疲,再也等不下去。
进入城里,走过大街冷巷,统统仿若隔世。前尘旧事,历历如昨,乐之扬沉浸回想当中,满脑筋尽是昔日的影子。他恍恍忽惚,失魂落魄,颠末玄武湖畔,想起当年梁思禽行走在湖边,拉起《终成灰土之曲》,那份落寞表情,乐之扬当时不甚明白,现在倒是感同身受。
铁木黎身后,蒙元群龙无首,很快土崩崩溃。鬼力赤、瓦剌部、阿鲁台为了争夺权益,相互混战不休,再也有力威胁中土。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东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当年乐之扬与朱微琴笛相和,曾经同奏此曲,回想起来,感慨万千,忽见墙边檀木架上横着一管紫竹长笛,心头一动,上前摘下。六年来,乐之扬第一次握笛在手,笛身光润如玉,指尖划过笛孔,内心起了一阵悸动,说道:“这根笛子,送我如何?”
朱高炽当了太子,长年奉旨监国;朱高煦封为汉王,一心扳倒兄长,谋夺皇储之位。前朝血泪方殷,目前纷争又起,江小流成了汉王的左膀右臂,权势熏天,志对劲满,一如当年的乐之扬,卷入皇家争斗,全然不知大祸将临。
琴在人亡,乐之扬站在门前,不觉痴了。朱权一曲弹罢,抬开端来,猛可瞥见乐之扬,张口结舌,仿佛白天见鬼。
这曲子硕妃唱过,乐韶凤唱过、朱元璋唱过、梁思禽也唱过,唱过的人不管寒微显赫,终有一日化为灰土,唯有这一支曲子,另有面前的秦淮河水,总会一向流滴下去,日日夜夜,千古不息。
贰心中迷惑,循声走去,忽见一片连云甲第,防备森严,四周站立很多卫兵。乐之扬此时技艺,白天幻形,无人能见,卫兵只觉轻风吹过,他已越墙进入府中。
“你又哭甚么?”宁王反问。
宁王望着他,眼中透出些许怜悯。乐之扬忽地叹一口气,略微欠身,飘然出门,走出老远,身后琴声不断,还是飘零在云天之间。
朱权叹道:“以往我对你很有成见,现在看来,你也是至情至性之人。阿微得你眷顾,不枉此生。”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流、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朱权一时沉默,手按琴弦,幽幽地说道:“乐之扬,这张琴,送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