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秦淮河比武过一次,相互深知根底,现在事关天下,脱手更无游移。冲大师当然拳法如电,曳牛伏象,势大力沉,道衍也是脱手刁钻,进退诡谲,掌力并非刚猛,但是余劲绵绵,耐久不息。以冲大师之能,手臂连挨数掌,也觉胸口发闷,对方劲力留在经脉,逐不走,驱不尽,来回叠加,竟成堵塞瘀滞。冲大师连出重手,想要雷霆一击,道衍料敌先机,总能先行避开,冲大师拳势稍弱,马上乘虚而入,掌法精美诡奇、异想天开,常常从敌手意想不到的角度脱手。
道衍见他神情,猜到几分,低声说:“殿下,晋王能对陛下动手,岂会对你网开一面?殿下才高遭忌,不止一日,而此后退一步,死无葬身之地。”
一顷刻,冲大师转了百十个动机,忽见禁军首级神采踌躇,心知已被朱棣说动,当下说道:“殿下真会倒置吵嘴,清楚是你图谋不轨,陛下查知今后,不准你参与祝寿,命你返回北平。谁想你逗留京中,暗伏甲兵,勾搭锦衣卫张敬祖,伺霸术逆篡位。天幸晋王贤明,洞烛其奸,叨教陛下,调派禁军打扫奸凶,现在你诡计透露,负隅顽抗,玉石俱焚,悔之晚矣。院中其别人听着,圣上有旨,首恶必究,主谋不问,早早出院投降,能够赦免极刑……”
冲大师又惊又气,本想一番言语扰乱对方军心,不想燕王胆略惊人,趁着禁军踌躇不定,出其不料,大施反击。虽是困兽之斗,但是诡计政变利在持久、不宜耐久,若不以雷霆之势安定都城,一旦天亮,情势堪忧。
这一起拂尘精奇奇妙,合以身法掌法,更加天衣无缝;冲大师不敢用心,凝神应对,两人足不点地,各逞奇能,就在屋顶缠斗一团,应变之速,脱手之狠,令人目不暇接,均是罕见罕闻。
周批示使回声游移,冲大师嘲笑道:“如许的骗局,傻子才会往里钻。张敬祖,你何不把手谕拿出来给大伙儿瞧瞧。”
他说得头头是道,理直气壮。禁军首级都晓得燕王未曾参与老天子的寿宴,虽说启事不详,但父子之间有所隔阂那是肯定无疑的,故而听了这话,无不放下心来。
朱棣言语刻薄,冲大师却不动气,笑笑说道:“殿下词锋甚健,可惜我有圣旨在手,殿下执迷不悟,贫僧只好依旨办事。”
幸存禁军狼狈后撤,让出卫所门前的空位,冲车撞木也一并丢弃。只听卫所里发一声喊,流派敞开,燕王率众杀出,一部顺势掩杀,一部举火燃烧东西,人数未几,气势却如千军万马,顷刻冲乱禁军阵脚,欲要反击,又被张、邱二部乱箭压住。
燕王哼了一声,张敬祖冷不丁叫道:“我有陛下亲笔手谕,周批示使,你若不信,可来院中一瞧。”
冲大师人微言轻,这两句直指关键。禁军将领一听,心中又起疑云。冲大师呵呵笑道:“陛下因你之故,一气之下,卧床不起,特令晋王主持平乱。晋王顾念兄弟之情,不忍殿下一错再错,贫僧身为晋王亲信,责无旁贷,受命前来担负说客。”
冲大师呼呼两拳,逼退道衍,俄然两个起落,纵身退出天井。燕王抢过一张硬弓,如抱满月,一箭射出。冲大师觉出风声,反手一捉,悄悄接住来箭,头也不回,一抖手,箭如流星,射穿墙头一名卫士,那人失声惨叫,一头栽了下来。
情意已决,朱棣一面表示封堵缺口,一面扬声说道:“晋王大逆不道,诡计篡夺,逼宫父皇,拘禁诸王,捏造父皇圣旨,挑起都城兵戈,乃至国将不国、生灵涂炭。本王固然痴顽,也知忠孝节义。身当国难,决不畏缩,足下要战便战,不必多说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