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越看越不安闲，掉头怒道：“落先生，你见过这类打鼓的体例么？”
“行了行了。”乐之扬不耐道，“长篇大论，你到底要说甚么？”
乐之扬心中愤怒，狠狠瞪了冲大师一眼。冲大师自知走眼，双眉舒展，凤眼中透出一丝利诱。
乐之扬接过一瞧，倒吸一口寒气。谱上是一曲《平沙落雁》，曲目并不出奇，但是宁王改写今后，一支曲子里旋律环环相套、不竭反复来回，这也罢了，要命的是旋律的“均”（按：当代音乐里的‘八度’的古称）也不不异，忽高忽低，窜改狠恶。要晓得，一样一段旋律，高音高音吹奏起来决不不异，更别说忽高忽低、尽情转调，稍一不慎，就会破音断弦，即使勉强吹奏，也不免乐律不谐、荒腔走板。
“不明白才对。”冲大师笑了笑，“自古多情空余恨，又有几小我能明白？”
“是么？”冲大师谛视老者，饶有兴趣，“你猜他为何不进饮食？”
乐之扬耳力聪灵，听出冲大师转调时并非非常流利，但因琵琶声过分狠恶，高音压住高音，将这些瑕疵尽数袒护，若非乐道里手，决计听不出来。冲大师一面妙手迭出、巧度难关，一面穷经心机，袒护转调不对，一心二用，始终未曾技穷受困。乐之扬虽觉他的手腕流于霸道，可也悄悄有些佩服，只是想不明白，如此拨弄之下，琵琶四根琴弦为何能够接受，换了本身，早就断弦干休了。
他弹得极快，途中稍有滞涩，立即履险如夷，音声越来越高，繁音纷繁，窜改万方，到了关隘凶恶之处，十指窜改之快，肉眼几近没法辨识，只听琵琶声响，似有十余只手同时拨弄琴弦。
这时鼓声又起，宁王打起精力，昂首望去。乐之扬一如冲大师，不消鼓槌，乱拳伐鼓，只不过大和尚仪态端庄、法度松散，羯鼓横于腰腹，上身稳如盘石，双手狂如飘风急雨，如此动静相得、刚柔并济，纵是赤手空拳，仍然冠绝群伦。
他越想越气，箫声一扬，变得愤激起来。朱微回声昂首，眼里闪过一丝惊奇。两人四目相对，乐之扬心伤难抑，几近流下泪来，再看耿璇，玉树临风，边幅不俗，与朱微并肩站立，宛然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乐之扬的心头似有毒蛇噬咬，妒火越烧越旺，箫声越吹越高，势如一支怒箭射入云霄，近台者无不掩耳，阔别者也各各皱眉。
冲大师盯着乐谱，始终沉吟不决。乐之扬见他迟迟不动，心想不免出丑，早出早了，正要上前，忽觉落羽生勾住他的手腕。
“道灵仙长。”冲大师不知何时坐到乐之扬身边，乐之扬回声转头，望着他如见活鬼：“你在这儿干吗？”
到了这个境地，乐之扬干脆混闹到底，拿起一面琵琶，使出“小琵琶手”，拢捻挑抹，轮指拨弦，大好的琵琶到他手里，成了种田的锄头、烧火的木棍，横着弹，竖着弹，抱着弹，抡着弹，颠三倒四，翻来覆去，姿势花腔百出，乐律涓滴稳定，弹到精美之处，势如大江大河一泻千里，又似一团火焰在圆台上翻滚燃烧。
正觉喜乐，一个年青男人穿过禁军圆阵，快步走到沉香轿前，向宁国公主问候一声，转过身来，笑嘻嘻看着朱微。朱微谛视台上，一无所觉，男人皱了皱眉头，靠近小公主的耳轮，悄悄说了一句。
低低吹了一段，箫声袅袅，入耳动心。乐之扬情意败坏、神采飞扬，目光流转，忍不住又向台下看去，但见朱微的神情也和缓下来，嘴角闪现笑意，冲他微微点头。
再看台下，耿璇仍在朱微身边挨挨擦擦、有说有笑，朱微不堪宽裕，可又无计摆脱，低头望着脚尖，白莲似的双颊粉红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