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当代曲目,转调者少,定调者多,狠恶者少,婉转者多,只要定下基调,乐曲限于一均以内,大能够平平顺顺地吹奏下去。当日乐韶凤传授乐之扬乐理,说到此节,长声哀叹:“转调之难,千古第一!”吹吹打器要想尽善尽美,旋宫转调实为古今第一困难,至于何故如此艰巨,乐韶凤也是支吾其词,没法详确解释。
噔、噔、噔,一个小寺人快步下台,将一张字条递到乐之扬手里。乐之扬翻开一瞧,神采微变,纸上墨汁淋漓,写了一行大字:“再混闹,要你脑袋!”字体大开大合,势如快剑长戟,不过寥寥数字,杀气已是破纸而出。
世人听了这话,又好笑又诧异,心想这位王爷天生龙种、百事满足,说到音乐却有几分痴气,当今圣上素以严苛著称,生子如此,真是一桩奇事。
世人目定口呆,只觉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神技,台下一片沉寂,连喝采声也没了,大家屏息张望,惊骇稍稍喘一口气儿,那一面羯鼓就会轰然坠地。
乐之扬弹得性起,翻个跟斗,琵琶挪到身后,反手教唆琴弦,手挥目送,仪态风骚。世人看得骇异,梅殷由衷叹道:“常说‘反弹琵琶’,我只当前人妙想天开,万不想真有如此神技。”
禁军拿出米钱,百姓列队受领,王公贵戚进宫面圣贺寿。初试胜者跟从寺人进入午门,来到一座偏殿,殿中山珍海味、寿桃寿面一应俱全,另有御赐陈酿,揭开封皮,奇香满殿。
宁王一时沉默,乐之扬技法古怪、分歧正道,乐律上却一丝不苟,精奇妙妙之处,远非钟槌所能揭示。竹亭中的评判只听音乐,看不见他如何敲钟,给出“上甲”也不敷为奇
乐之扬心中羞惭,讪讪放开古琴,拿起一支洞箫,箫管长笛他最善于,悄悄一吹,就有神韵。广场上一时温馨下来,大家凝神聆听。
回到宁王身边,世人都来道贺。乐之扬心念朱微下落,神思不属,随口应对,世人见他意兴怏怏,只觉奇特,可也只当他忧心胜负、情有可原。
乐之扬心如刀割,深思:“不管如何,朱微就要跟这小子结婚……还会生出一群后代……民气易变,她有了后代,过不了多久就会把我忘了。我活着痛苦煎熬,若被朱元璋杀了,也只是冷僻清一座孤坟,再无一小我记得……”
落羽生年龄已高,这么忽上忽下,闹得头晕目炫,步子也是踉跄不稳。乐之扬热情快肠,干脆搀扶他前行,落羽生心中感激,冲他微微点头。
乐之扬忽正忽反地弹了一阵,曲终音绝,袖手鹄立。竹亭中给出一甲二乙,只得一个“下甲”,人群中响起不满嘘声。
“你说甚么大话?”乐之扬口气冰冷,“我一句也听不明白。”
宁王大皱眉头,转头看向落羽生,后者谛视台上,神情木然,不见喜怒。
乐之扬身在东宫,经手圣旨甚多,一眼就认出朱元璋的手迹,纸上墨迹未干,清楚方才写成,如此看来,老天子就在附近。乐之扬心跳加快,游目四顾,台下人头耸动,并无蛛丝马迹,再看身后,午门内影影绰绰尽是重楼叠宇,午门上宝顶鎏金,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这时鼓声又起,宁王打起精力,昂首望去。乐之扬一如冲大师,不消鼓槌,乱拳伐鼓,只不过大和尚仪态端庄、法度松散,羯鼓横于腰腹,上身稳如盘石,双手狂如飘风急雨,如此动静相得、刚柔并济,纵是赤手空拳,仍然冠绝群伦。
乐之扬见他不吃不喝,微感讶异,点头道:“我认得他,你问这个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