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席应真缓缓说道:“不晓得是哪一个男人有如许的福分?”朱元璋说道:“长兴侯耿炳文的儿子耿璇。”
席应真笑道:“天下医理大抵相通,陛下杀了他们,厥后人只怕更糟。”朱元璋扫他一眼,扬起脸说:“牛鼻子,这话也只要你能说,换一小我,朕砍掉他的脑袋。”
朱元璋见乐之扬要拜,挥手说:“小羽士免礼,扶老羽士过来。”乐之扬低着头,搀扶席应真走向龙榻。朱微也迎上前来,从左边扶住席应真,眼角余光扫来,乐之扬忙又转过脸去,心子突突乱跳,整小我微微颤栗。
“也没去哪儿,找了一个深山大谷清修打坐。”
“孩子话!”朱元璋大皱眉头,“女孩子哪儿有不嫁人的?朕已年过古稀,自古帝王,活过七十的也很少见。再今后去,光阴无多,孩子们中间,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允炆和你,再过几日,十七儿回京,朕让他亲身送你过门……”
朱元璋听了这话,想了想,忽而笑道:“牛鼻子,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解开了朕一个大大的心结。即便如此,正如汉武帝所说:‘吾当其劳,遗逸与汝’,朕能做的事情必然做完,决不留给后代子孙!”说到这儿,豪气顿生,看了朱微一眼,脸上透暴露慈爱笑容,“牛鼻子,你此次入宫,本是见不着微儿的。”
殿中沉寂时许,朱元璋忽地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孩子,刀剑也没见过几把,又懂甚么狗屁兵法?朕晓得的,你说来讲去,都是为了这一帮太医摆脱,不说他们医术不好,反而说朕日夜劳累,弄虚了身子,成果病气乘虚而入。比如兵戈,安错了营寨,排错了步地,仇敌攻打出去,当然抵挡不住。哼,孩子话,寡人平生用兵,百战百克,天下群雄何如不了我,戋戋小病又能奈我何?”说到这儿,想起安定天下的豪举,心胸大慰,扬声说,“你们几个,全都滚吧!”
“长兴侯国之干城、忠贞可贵,他的儿子想也不错。”
席应真笑道:“修炼不慎,岔了气罢了。”朱元璋怔了怔,叹道:“本来神仙也不好做。”说着颇是意兴阑珊。他召席应真入宫,一来故交相见,二来想向老道请教祛病延年的体例,但见席应真也是病恹恹的,顿时大感失落,打量老羽士一阵,忽而叹道:“牛鼻子,你真是老了。”
太医们一听,纷繁大呼“冤枉”。乐之扬也觉心惊,他与朱元璋见过两次,深知此人猜忌残暴、心狠手辣,只听他这一席话,这几个太医性命难保。乐之扬转眼看去,席应真站在原处,还是一动不动,不由深思:“席道长是朱元璋的老友,不知能不能劝服他?”
席应真一怔:“为何见不着?”
朱元璋手扶桌案,坐起家来,直视他半晌,问道:“牛鼻子,这四年你上哪儿去了?满天下也找不到你。”
“这还不明白?”朱元璋扫他一眼,忽地哈哈大笑,“因为我已将她许了人了!”
朱微安闲道:“用兵之妙,存乎一心,如果仇敌太强,偶尔也要调集援兵。”朱元璋沉默一下,嘿然道:“小丫头正理多多,听你一说,寡人不将病治好,岂不跟打了败仗一样?罢了,喝药就喝药,免得输了这一仗,老子脸面无光。但你小丫头牙尖嘴利,为父也要罚你。”
席应真“啊”了一声,乐之扬却如挨了一记闷棍,两耳嗡嗡作响,浑身热血乱窜,幸亏他低头垂目,无人瞥见他的神采。乐之扬心乱如麻,想要昂首去看朱微,可又不知怎的,心中酸热交集,鼓不起昂首的勇气。
席应真悄悄拍了拍乐之扬,后者如梦方醒,扶着他走进大殿。但见四壁都是文籍,大殿以内书香飘溢,地上跪了几个太医宫女,个个面无人色,浑身颤栗。一只青花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碗中汤药四周泼溅。朱元璋坐在龙榻上面,斜靠着一张矮桌,两年不见,他的样貌更加衰老,白发稀稀拉拉,双颊深深凸起,唯有一双老眼灼灼发亮,左顾右盼,仍有雷电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