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澄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朱元璋正眼也不瞧他,又向席应真说道:“宫中禁卫森严,不如宫外安闲。你出宫疗养几天也好。下个月是朕的生日,十七儿提了个独特体例,办一个‘乐道大会’为朕庆生,届时诸王进京,天下乐工也要齐聚都城。故而你也不要走啦,留在都城,凑一凑热烈。”
“太孙倒没甚么,朱元璋的官儿可不好当。这些年多少人抄家灭族,李善长、胡惟庸、蓝玉三大案,大小官吏死了数万。我谨守道家冲退之道,一不插手权位之争,二不交通贵戚勋臣,方能苟延残命,存活至今。你这孩子,聪明不足,谨慎不敷,落到这是非场中,可又如何是好?”
“我有甚么体例?”乐之扬苦着脸说,“若不答复,就要挨棍子。”
乐之扬心中迷惑:这名字当是化名。落羽,落羽,不就是脱毛的意义么?有道是‘脱毛的凤凰不如鸡’,看这老者的气度,莫非之前也是一名朱紫,现在穷愁得志,只能拉琴为生?想到这儿,微微感慨,又问道:“落老先生,你的胡琴拉得极妙,但这一支曲子,戋戋从未听过,但不知出自哪一本乐谱?”
乐之扬讪讪道:“小道只是感受,元人比刀干孟短长。”
朱元璋看他时许,忽而点头说道:“你们两兄弟,还真是老四的儿子。高煦得了老四之勇,但失之恶棍,高炽得了老四之智,但稍嫌文弱。两小我合在一起,倒是跟老四一个模型。以是说,你们兄弟二人,须得相亲相爱、取长补短,老四倘若不在,你们要为寡人看管北方边疆。”
“堡垒是死的,船只是活的,活胜于死,这是其一;其二,造船之费,远比筑堡养兵便宜;其三,本朝海疆万里,倭寇乘船而来,见缝插针,堡垒中官兵赶到,若无船只,也只能望敌兴叹。不如以船制船,大造战舰,装设弩炮,将堡垒中的官兵练成水军,接到警讯,船先入海,截断倭人归路,而后水陆并进,前后夹攻。倭寇一旦漏网,也可穷追猛打,使其死亡海上,不能返回老巢。久而久之,倭人必然不敢来犯。”
这话非常高耸,世人无不吃惊。席应真忍不住说:“陛下……”朱元璋一摆手:“朕意已决,不必多说了。允炆……”
冯寺人早已安排肩舆,候在殿前,乐之扬扶老道上轿,正要入内,梅殷赶来,握住他手笑道:“道灵仙长,恭喜恭喜。”乐之扬回礼道:“不敢当,叫梅驸马见笑了。”
乐之扬又到秦淮河边,找了一间裁缝铺子,脱去道装,换上一身青绸水纹织锦袍,踏一双黑缎白底履云靴,背负越王断玉真刚剑,头戴北斗抱月乌纱帽,腰缠一条茶青纹蟒嵌玉带,左挂乐韶凤留下的白玉玦,右插朱微所赠的翡翠笛,穿戴结束,对镜照影,当真风摇玉树、云掩冰轮,翩翩佳公子,清闲世上仙。
“换了是我,宁肯挨一顿棍子。”席应真白他一眼,“总比进了东宫掉脑袋强。”
乐之扬听得心惊,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想也无用,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朱元璋纵有歹意,本身也不会坐以待毙。
“羽士又如何?”朱元璋冷冷说道,“朕也当过和尚,不还是做了天子?和尚能当天子,羽士如何就不能伴随太孙?”
席应真见势不妙,又咳一声,说道:“陛下,贫道该告别了。”
伴计见别人俊衣美,仓猝躬身赔笑:“公子包涵,老头儿琴声太苦,惹得阁上的主顾不欢畅。”
“一名老太太送的。”乐之扬笑了笑,“她说若要找她,可凭此物来见方掌柜。”
乐之扬忙说:“驸马笑话了,小道削发之人,说甚么出将入相。”梅殷欲言又止,握了握他手,抬高嗓音说:“过几日,我请你来驸马府一叙。”说完告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