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人在当午的日影下，一坐一立。金忠明想，他们家约莫是射中该有的人丁淡薄。金世安真是胡来，可他这个长辈莫非就不胡来？爱妻离世，他不也是一样持续弦也不肯娶吗？
船离江岸，渐行渐远, 阔别岸上的人间灯火。金世安和露生坐在船里, 各自搓动手, 冷静无言。
“不要别的甚么吗？”
“我到上海，花出去甚么钱了？都给你管着。”刚改了名的金求岳笑起来，“我妈管我爸的钱，都没你吝啬！”
“是不是偷来的。”求岳在一旁扯淡。
他又想起金世安小时候，他从句容把他接来，他当时那么小！却晓得恭恭敬敬叫他爷爷——他恐怕这个孙子有一星半点的长歪，奶妈隔年一换，又专从绩溪聘了教书先生来做管家。
露生更迷惑了：“要偷都是钱和金饰，这雪花膏又不值钱，还是新的，我看他车上好几瓶——谁偷这个？”
“我哪有这么都雅的弟弟，说老婆行不可？”
“你喜好吃这个？”
“那我们是为甚么去上海？”
爱国毕竟太远了，青年们能做的，只是上街游|行喊喊标语罢了。而真正的老上海并不是主旋律电视剧，人们忙着糊口，毕竟将近过年了，热烈的年味一样满盈在这个半殖民化的都会里。
“露生, 有些事情，谁也想不到。”世安握住露生的手，“你之前能想到, 我们会如许跑出来吗？”
金忠明这才点点头：“他这份仁义到底没丢，是我的孙子。”半晌又问，“可知去那里了，带钱了没有？”
露生扑哧一声笑了：“如何听着这么不雅，像个匪贼地痞。”
金忠明瞅着寒冬里淡薄的太阳，俄然感觉面前蒙眬，齐松义在旁哽咽道：“太爷别难过。”
“很短长的，归正跟美国不相高低吧，特别有钱。就像我们海龙啊，旗下很多公司都往外洋出口东西，老外见我们都说汉语，不会就得请中文翻译。哎，去了外洋个个见我都点头哈腰，洋妞儿各种投怀送抱——另有火箭上天呢！跟飞机不一样，人送到玉轮上，跑一圈儿再下来，这对中都城是小意义！”
两人玩得累了，在外头吃了东西，并肩向旅店走。这一天下来逛得两脚清酸，只买了一包糖莲子做零嘴。
金忠明点头道：“他的话还不敷清楚吗？是等着我负荆请罪——不求他能说些好话，只求不要落井下石就是。”
“探听甚么？这时候再去找他，不是让人起狐疑么？罢了，就去散散动静，说他带着伶人私奔离家，我今后没有他这个孙子。”金忠明长叹一声，站起家来，“你办理了这些，也回籍去罢。石瑛向来的铁面包公，不肯秉公，你在金家很多年，不要白白连累出去。”
这话提起了金世安的兴趣：“我甚么时候骗过你？”
江面上的夜风吹过来，他们偎成一团。露生想，困了他十几年的处所，他到底走出来了——本来如许轻易！
“有这就够了。”露生吃得津津有味，“在家柳婶还不准我多吃呢，明天非要吃痛快了。”
“北京……但是北平？”
腊月里, 犹听获得碎冰在水上飘过的声音, 两人都伸头去看。船老板捅旺了炉子, 笑道：“二位好福分, 往年这个时候江封冰面，行不得船。这是要去上海探亲探友，还是做买卖？”
露生见他脸红脸白，不由得又笑：“八成你是想着去上海玩，对不对？”
露生点头笑道：“出门在外，免不了被贼盯着，刚说偷东西，我想着还是缝些钱在衣服里，万一丢了荷包也不打紧。畴昔走班子的人，都藏一点钱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