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掠了他一眼,回身便走。脚步缓慢,仿佛再也不想逗留多一顷刻。
“本宫此来,是为听你的来由。”她放下茶盏,专注地盯着他道,“伐楚是件大事,你必须压服本宫。”
“外边的人可看够本宫的笑话了?”她却嘲笑,“他倒是给本宫出了个好题目。”
她一动不动,“本宫问的不是这个。”
柳斜桥仍然住回了宫中的鸣霜苑。在他以公主拯救仇人的身份立名徐国以后,如许的安排便激起了很多群情。此中最是言之凿凿的,便是道徐公成心将公主许给他,让他成为公主的第六个丈夫。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不软不硬,但在这顷刻沉寂下来的大殿上,仿佛还激出了数重反响。
徐公摆摆手道:“本日且由寡人做主,柳先生,你想要甚么犒赏,固然说来。”
他的面色安然,仿佛那十年前的阴霾已全然不能扰乱到他。单独偷生的惭愧,含垢忍耻的压抑,这些避祸者惯常应有的情感仿佛毫不会呈现在他的脸上。
柳斜桥仿佛未闻,返来以后,他先是好好地喂了一番兔子;然后找出一套赴宴的新衣。
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沉默地核阅着他。
她记得这件事。十年前,她十三岁,方才成为楚厉王的王后。
他如何就会看走了眼的?这个女人从十二岁时起就掌政治国了,她斑斓、奸刁、无情,像只心机深重的狐狸。但是他明知如此,心却仍然动了一下,在她说出那句刻毒的承诺的时候。
走进堂上,沏了茶,她才道:“你晓得本宫能够忏悔的吧?假装从未曾闻声你在宴会上的要求。”
“本宫问的不是这个。”她冷酷地截断他的话,“本宫问的是来由。本宫问的是你为甚么对峙伐楚,是你,不是徐国。”
“不错……”他的手指摩挲过案上的酒杯,“殿下需求甚么凭据?”
他看她一眼,起家去书架后取来了一册文稿,双手呈递上去,“这是鄙人几日来拟出的方略,请殿下过目。”
待走到间隔丹墀上的主位数丈开外,柳斜桥留步,而公主举起了酒杯,“柳先生单枪匹马勇闯繇城,救本宫于水火当中,千钧一发之际不改其节,本宫须同众卿一起,敬柳先生一杯。”
“此时现在伐楚,对徐国而言将是最合适的。殿下莫忘了,徐国另有南吴四郡,西边与丰缔盟,便可对楚国构成包抄之势。殿下方收了范国的精兵,若再与丰缔盟,便可从西北线冲破;南吴四郡再在东南做出点阵容,便可让楚国摆布掣肘……”
她清冷一笑,“你不是内臣。”
他望着她的背影消逝在院落以外,才觉浑身力量仿佛都被抽走,一时候骨骼都疏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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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逃了出来?”她面无神采。
“你娶我,”她盯着他,目光冷得像冰。明显是撒娇耍痴普通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成了大国强兵的威胁,“我便出兵。”
说到这里,柳斜桥终究暴露了微微惊奇、乃至于激赏的神采。
徐敛眉抿了抿唇,不说话。徐公晓得她又犯了犟,只要叹口气。
他昂首,“您这是在赌。”
他怔怔然望向她。现在的她姿势傲岸,神容冷酷,如同一只金色的凤凰。她的每一句话都有着十成的掌控,每一个语气底下都埋着构造和圈套。他畴昔竟是太藐视她了,她偶尔在他面前暴露小女儿的模样,本来竟只是他看走了眼。
“殿下是明白人。”他规矩隧道。
经了一冬的萧瑟,暗淡的鸣霜苑里方才冒出些极浅的绿意,又被她踩踏了下去。
她俄然笑了起来,明眸里波光流转,艳而近妖,“柳先生,现下是你在求我。求人,便要有求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