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六岁的孩子站在那城楼上。他的脚下垫着高高的凳子,穿戴的王袍却仍然拖到了空中。金冠束带,唇红齿白,他看起来是那么玉雪敬爱,眸色却含着深沉的黑。
“你们的王已下了我徐国的大狱。”徐肇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喊了出来,声音里还带着奶气。“齐国文武百官、士卒百姓,降者不杀。”
那几个兵士面面相觑地推委一阵,终因而过来将徐肇手腕上的绳索解开了。徐肇的两只小手已因悠长的捆绑而变了形,甫一摆脱,确然是使不上任何力道的。
那却已是整整一个月后了。
城楼上的士卒渐渐地朝这方城堞合围过来,城楼下也排布开弓箭手。
徐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不远的官道上,马蹄声由远及近地逼来,在这初冬的风里扬起漫天沙尘!旋即无数弓箭猝然从空中掉落,就如百万飞蝗,箭羽的颤栗之声就是那飞蝗食草的声音……
大风吼怒而过,徐肇单膝跪在狭小的城堞上,两只手死命将靳游的脖颈卡在城堞上,的确连吃奶的力量都使了出来,小脸都涨成了猪肝色。靳游万没有推测他会使出这招,后肩砸到了墙头,脑袋又被拖到城堞外腾空悬着,双足踩不到墙内空中只能不竭地扑腾。那几个兵士本来离他们颇近,正要脱手时却见徐肇手中亮出了一方锋利的碎瓷片,正正压在靳游柔弱白净的颈上!
小童的笑,天真烂漫似的。
冷风翻搅着他的旗号,身后的士卒开端了骚动。他再抬起手时,已发明没有人在听他的号令,他们交头接耳着,兵器一个个地丢下了,有的已出了行列往城下走去……
沉默半晌,齐王靳游回身朝兵士们道:“将他的手解开。”
徐肇不言语。
要到三日以后,他才会晓得,本来齐海本地的两个郡,已被俄然从海上登岸的褚功明所攻陷了。
徐肇道:“我爹让我读的。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
城门在这时訇然大开,方才那齐国将领领着兵马冲了出来,抢先奔到徐肇中间一剑向他刺去!
***
“阿肇会好好去做徐国的王。”徐肇很当真地看着他道,“阿肇会长大,会庇护爹爹,再也不让爹爹担忧。”
***
他们都是过早就被推入刀光剑影中的孩子,他们本就应当相互了解不是吗?
城楼外的齐国弓箭手们还将来得及弃弓用剑,就被一一射落马下……
“我叫游。靳游。”少年道,“孔子有个弟子叫子游,你可晓得么?”
柳斜桥抱着徐肇奔回了己方战营。城楼下的攻坚战血肉横飞,而这林中的营地却因无人而显出一片死寂。军医都在火线,柳斜桥将徐肇放在床上,本身给他察看伤势。
从这天起,十四岁的齐王便常常到城楼上来找徐肇说话。
但是徐肇看起来却很沉着,像个大人一样,沉着到冷酷。
“你们自去看看他的手,被绑成阿谁模样,还能有缚鸡之力吗?”靳游道,“冯将军那边有甚么干系都由本王担着,你们给他的手解开一阵子,再捆上就是了。”
他的手内心冒着汗,几近要抓不稳那瓷片――那是他前次打碎了饭碗偷偷捡的。不到六岁的孩童能有多大的力量,若不是这一块瓷片,那几个兵士早已一拥而大将他扔下城楼去了。
徐肇实在也很严峻。
柳斜桥站在他身后三步外,暖和隧道:“放箭吧。”
徐肇点点头。
少年笑了,“你也读了很多书么?”
就在这时,城楼上有人仓促喊了一声:“那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