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一家人才坐在了饭桌上。几天都没好好用饭的大孬,已完整忘怀了礼节上应先号召娘舅,本身先抓了一个馒头捂在嘴上。他已不在乎一家人朝他撇拉着的嘴脸,只顾沉浸在咀嚼馒头的苦涩甘美当中。他斜倚在椅背上,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没等母亲把菜端上,一个馒头就吞下了,又在馍筐里抓了一个,腮帮鼓起一个圆圆的爬动着的疙瘩,谨慎翼翼地吸食撒漏在手心和指缝间的馍渣儿。母亲望着他贪婪的模样,将脸拧在一边抽泣开了。
“好我的哥呢,我一天早出晚归,才拉二百多块,你一开口就……我从哪儿给你弄嘛。”
不久,他连爬动嘴唇的才气都没有了,只能转转眸子,展开又闭上。狱警站在他床前,看着生命迟缓地一点一滴地从他体内消逝,这类痛苦惨不忍睹。偶然,看到他瞪大的眼睛想表示甚么,狱警会因没法忍耐而转过甚去。
“我说兄弟,你咋越来越吝啬了,权当给老哥帮了一天忙,有啥了不起,快!”
看着大孬疯狗普通的背影,母亲一串串的眼泪抹不洁净。回到屋里思来想去,想起了远在河南故乡的娘舅。大孬小时候在娘舅家糊口过两年,凡是提起娘舅,老是一种恭敬的口气,母亲因而想借用娘舅的严肃震慑住儿子。想到这里,立即拉着孙子来到小卖部,一个电话打到了河南。三天今后,娘舅到了西安,早晨,母亲把方才冒完烟泡的大孬从内里“押”了返来。
有了钱,人们就很难见到大孬的身影了。但是二百块钱很快就用完了,当他伸直在角落里,眼泪鼻涕挂满脸颊的时候,他又将目光盯在了出租车上。老潘那边弄不成了,咱干脆来硬的。而后,大孬竟在不到十天的时候挟制了十几辆出租车。碰到怯懦的司机到手就轻易,碰到块头大,有抵挡才气的,他便会取出菜刀在司机的脑门上拍一下,让他脑袋嗡嗡作响,先吓晕再将钱搜走。这类冒险买卖做了不到一个月,就被一名被他持续欺诈过两次的司机在大街上认出来了。因为大孬的特性太较着了:弓腰驼背,走起路来像木偶,两条腿像细麻杆。
“兄弟,你这是干啥?中午的擦车钱我没忘,只是当时有点急事走得太仓猝。”
大孬站起来用衣袖擦去满脸的鼻涕眼泪。
在丁字路口,顾罡韬正在疾步而行,瞥见劈面走来一个男人,披着一件脏兮兮的蓝色夹克,右臂裹着绷带,像只瘟鸡似的摇摇摆晃,走到跟前直朝顾罡韬怀里扑,只闻声“啪”一声响,顾罡韬俯身一看,是一个酒瓶子摔在了地上。顾罡韬仓猝去扶那人,谁知那人却推开他的手,抱着顾罡韬的腿呼天喊地嚎叫起来,声音非常凄厉,仿佛摔碎的是一件代价连城的宝贝。
自从大孬染上毒品,艽花为劝他戒烟磨破了嘴皮,始终无济于事,无法之下,领着大儿子蛋蛋愤然拜别。这一沉重的打击,不但没有使他觉悟,反倒促使他向更深的泥潭滑去。他把二儿子狗狗塞给了母亲,卖完产业卖屋子,终究卖的再没啥可卖了。
他脑筋里几近不敢闪现以往同窗中任何一小我的影子,他在他们的心中或许早已经死掉了。那是因为他在他们的眼里已变成了一串提不起的烂肉,一堆臭狗屎。
现在,一眨眼尹松死了快八年了,如果尹松不吃“花生米”,大孬也不至于孤零零坐在这儿喝闷酒了。想到这里,大孬悲从心来,不由潸然泪落。他把一杯酒洒在地上,就当是给尹松敬的吧:“你走得太早了,咋不等兄弟一块儿去呢?尹松啊,当局把你弹压了,照理说兄弟我……唉,可我没阿谁本事呀!人家个个都有枪,兄弟我就是揣上十把杀猪刀,也到不了跟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