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垂垂远去,浓浓的绿色再次覆盖了黄河滩。
从顾罡韬跨进大门,到面露凶光站在四周找鞋的陈长太面前,前后没有两分钟。顾罡韬内心骂道:“狗仗人势!”
顾罡韬乐呵呵地说:“吃百家饭,睡百家炕,过的神仙日子,有啥急的?”
调皮急得直顿脚:“明天就要填表,你说咋办?”
陈长太的口气和缓了些:“是这,你先归去,这事得开队委会研讨研讨再说。”
陈长太坐在炕沿,故作平静地端起黄亮亮的水烟袋吸了起来。烟锅里收回咕嘟嘟的响声,他的嘴和鼻孔喷出浓浓的烟雾,提起烟嘴儿“噗”地一吹,燃过的烟灰蛋就弹到了地上。
半个月今后,顾罡韬终究如愿以偿办完了统统回城的手续。
郊野里的统统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熟谙,泥土在犁铧下翻卷,披收回阵阵暗香,崖畔上,老槐树的叶子黄了,一片片飘落下来,鸟儿跟在他身后,从翻起的泥土中寻觅虫子……
陈银仓碰了一鼻子灰,又换了一副面孔:“唉!我一起上内心七上八下,恐怕我这热脸挨你的冷尻子。你俩这一老一少的犟牛顶到一搭咧,我不出面不可么!为了你出息的事,我一整夜都没合眼,给老支书反过来讲正过来讲总算把事情做通咧。给,这是保举表,红坨坨都盖好咧。”
“不走不走,我明天就找大队批庄基去。”顾罡韬说。
“不可不可。”贺嫂笑了,口气有些得意,“我当女人的时候模样还能拼集,眼窝小还聚光,脸盘子黑还耐看。自从嫁到贺家,生了三个娃,啥都没啦。就像碌碡上蹾了个冬瓜。”
靠着门框的陈跛子也插话了:“我这辈子能看看西安城,就是死了也能睡实在了。”
只要顾罡韬,挺胸举头,在浩繁车把式和牲口中间,旁若无人地用鞭梢批示着他的牲口。那副神情,倒像一名驯兽师,毫不吃力地就把牲口领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一鞭子也没抽,很快套好了车,跳到车辕上,用嘲弄的目光看了他的同业们一眼。
他会将这些感受埋藏在影象的深处,比及芳华不再时,比及白发苍苍时,再翻开影象的匣子……
这天中午,顾罡韬被贺队长叫到家里用饭,恰逢雨蛋妈来串门子,一见顾罡韬就扯开了大嗓门:“一个个一双双都走哩,你急不急呀?”
滩头上装点着各种百般的花。颀长的草茎中间暴露淡青色、蓝色和淡紫色的矢车菊;粉色的喇叭花和小瓣的猫眼睛花悄悄开放,红色的苜蓿花耸出伞形的小帽,狼尾巴草挑起了小旗。风吹来,五花杂草摇摆起舞,仿佛在开一场昌大的舞会。
“撂跤?”雨来显出畏缩的神采,“在抽黄工地不是你跤撂的好,大伙能选你当连长?你就是让给我个后腰,我也不是你的敌手。”
四年了,顾罡韬在这块旱塬上落空的东西太多太多,糊口对他太鄙吝了,乃至一次次把他推入深渊,他却能一次次从泥潭里爬出,赵天星打心眼里佩服顾罡韬。
“我不想干啥。念及你是老前辈,我再给你一次检验的机遇,但最迟不能超越明天夙起。”说完回身就走。
调皮哽咽道:“罡子,我跟雨花嫂说好了,你的脏衣服由她帮你洗,她还让你把灶搭到她家呢!”话没说完,调皮就把脸转向一边,用衣袖抹起泪来。
雨花抚摩着调皮的手,依依不舍:“你和天星当工人咧,归去可别把咱乡党忘咧,有空常返来看看。”
调皮听到这话,早已是满脸泪水:“罡子,别说了……”
“有事。陈支书,传闻金融单位来招干,我想碰碰运气。”顾罡韬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