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罡韬乐呵呵地说:“吃百家饭,睡百家炕,过的神仙日子,有啥急的?”
说话间天已大亮,顾罡韬远远瞥见陈跛子手按着膝盖,一斜一晃地朝他摆手:“你这个娃呀,明显晓得叔的腿脚倒霉索,还不给我言传一下,看把叔撵得头上都冒水哩!”
顾罡韬笑嘻嘻地点点头:“多让嫂子操心了。”
来到良义镇,调皮、天星提着大包小包挤上了开往西安的长途汽车。
顾罡韬看了调皮一眼,朗朗地笑道:“就要回西安了,还哭啊?”
“想,想听!”雨来用力地点头。
顾罡韬赶紧迎上去,紧紧握住陈跛子的手:“跛叔,你腿脚不便利就不要送了,我会返来看你的。”
“咱可说好咧,不准变卦,这事包在嫂子身上。”贺嫂闻声这话,立即正色道。
陈银仓把保举表奉迎地递到顾罡韬手里。顾罡韬谛视着陈银仓,深思很久才悄悄吐出几个字:“看来村干部里另有好人……”
赵天星叹道:“这不消你教,我担忧的是该走的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你一小我的日子咋过呀?”
陈长太哪能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败下阵脚?他咳嗽两声,放下烟锅,声音降落地说:“要晓得我的这条命是捡来的,你这两下子就能把我嘿唬住?”
陈长太半天没有缓过神来,牙齿咬得咯咯响,他真想一口气跑到大队部,用高音喇叭唤来民兵,把这个小匪贼绑起来美美经验一顿。可当真一想,额头上不由得排泄一层汗雾,这碎崽娃但是个叫驴子,大庭广众之下,指着我的鼻尖尖让我下不来台的是他;抽黄工地上,跳进黄河救人的是他;带领姜沟民兵连苦战一百天,扛回“硬骨头民兵连”旗旗的也是他;为了两端猪差点把人打死的阿谁二杆子还是他。这不知怕怕的碎崽娃,在喇叭上一喊,不费啥劲就能把他绑起来,但是绑人轻易放人难啊!
顾罡韬坐在车辕前,不时地转头望望身后的天星和调皮,他俩像被霜打了似的一句话都没有。顾罡韬突破了沉默,从衣兜里取出写好的两封信递到天星手上,大声说道:“喂!这是两封信,一封给李教员,一封交给我妈,该说的话都在上面,你要好好阐扬嘴皮子上的工夫,把这鬼处所吹得好听一些,让他们少操心。”
“不走不走,我明天就找大队批庄基去。”顾罡韬说。
汽车策动了,到了最后告别的时候。调皮仍然哭得不能自抑,顾罡韬朗声道:“天星、淘部长,归去好好干,在西安等着哥儿们!”
顾罡韬走进办公室,陈长太屁股都没抬起,冷冷地说:“找我有事?”
调皮把身子探出窗外,她想最后看一眼这熟谙的郊野、树木、村落和集镇,但是统统这统统都覆盖在雾蒙蒙的泪水中。调皮不能自抑,干脆放声大哭。
招工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贺队长气喘吁吁地说:“从速到大队部去,城里来人招工哩!”
农夫们的爱是朴素的。没有动听的说话,没有热烈的神采,但是他们的感情像地壳内里的岩浆,他们把炽烈的热埋在地层深处,又用这些热量催发着万物,给大地以生命……
贺嫂搭腔道:“黄河水也上塬咧,苦日子熬到头咧。你人长得棱整,书念很多,种地吆车都成了把式,今后给咱把队长当上,就不走咧。”
“有事。陈支书,传闻金融单位来招干,我想碰碰运气。”顾罡韬不卑不亢。
顾罡韬伸手在他胸上擂了一拳:“你狗日的真是个草包。”
赵天星俯身双手抱拳喊道:“罡子,多保重,你是条男人,我们等你返来……”他的话音式微,泪水又涌出了眼眶。
“对,就不走咧,再让你嫂子给你相端个俊媳妇,生两个胖娃娃,那该多洋火呀!”贺队长在一旁帮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