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中长萧伴音的崔破,倒是全然不闻这楼中的鼓噪之声,此时,他全数的精力、满腔的情思都已沉入了这一曲《枉凝眉》当中,为使“明月几时有”的曲词合适此乐演唱,翰林承旨大人也不知拈断了多少茎须,为之增加衬字虚词,此番二者相合而来,公然是珠联璧合、水乳融会。
“这岂不是崔卿家?”细细打量了那后行的白衣身影好久,李适惊奇看向霍仙鸣,用略带迷惑的语声问道。
“关盼盼,这定然是平康坊逸仙居的关盼盼!”跟着这一声奇特的女音即起,顿时引来楼中很多章台老客的夷然赞叹,此女本是有唐一朝堪与薛涛薛校书比肩的名妓,以无双艳色及小巧慧黠力压群芳,稳居长安“神女”头名。尤其人称道的是此女用情极真,其人后与一张姓士子结为秦晋之好,洗尽铅华后退隐长安城郊“燕子楼”,未及二载,张郎一病先去,这关盼盼深感其情,竟是十年未曾下楼一步,郁郁而终。斯人斯行只使后代无数文人士子们感念不已,元和间,名墨客白居易白乐天曾亲游已显破败的燕子楼,并赋长诗以纪之,更在诗之序文中对此一奇女子大加称赏,遂使其人其事愈发名传天下、千载不断。
“老奴看着也象,只是崔大人如何……”霍公公再必然睛细看后,游移言道。
目睹世人方才品得两口茶酒醇香,又是三声云板轻击,满楼一百二十盏巨型宫灯回声燃烧。众佳客惊呼方起,却听得连串推拉门窗之声,随即,缕缕春夜的寂风伴跟着一片清冷的月辉洒入楼中而来。在颠末刚才个多时候的富丽歌舞以后,这一缕冷风及昏黄月色所透出的孤寂清冷之意,直如山间寒泉普通,令民气扉如遭水洗,分外空明。
因灯色极是暗淡,上的高台站定的二人,在看客眼中便如同两道活动的剪影普通,合法世人茫然不知此举是为何意之时,却蓦闻一声降落的吟萧,历东风夜月透耳而来。这萧声似断似连的吹奏着一曲世人极其陌生的新调,其哀婉销魂处,直令民气下波纹难已。
承着康昆仑、李慕年这杰出先声,随后而发的各式舞歌曲尽其妙,只让来客大叹此行不虚,众翰林们皆是尽数将平生最对劲的高文悉数奉出,这首首新声,再杂配以宫中梨园教坊的精美归纳,端的是让人目炫神迷、狂呼过瘾。
第二日,昨夜兴尽而返的天子李适意兴勃勃的手书“轻歌曼舞楼”匾额赐下,崔破也借着这个由头,于都城太白居大宴同僚,席间觥筹交叉,端的是热烈不凡,更有很多兴趣勃勃的翰林才子文思大展,即席赋诗,计其总数共得六十二首,遂于月后结集付印,取名曰《轻歌曼舞集》,因为与宴赋诗诸人皆是一时之选,此集又得太子少师颜清臣大人亲身誊写,是以弥足贵重,诚可谓贞元元年间诗坛一大盛事。
李适斜靠着素窗,轻挽着韦妃的纤手,心中感悟着那似流水滑过泉石普通的萧曲,耳畔传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堪寒”的浅回低唱,直觉诸般家国兴亡、朝事纷争之叹纷至沓来,及至再到得“但愿人悠长、千里共婵娟”两句,更觉刚才所思实当如云淡风轻普通不敷挂怀,唯有立于身侧的面前人儿,才是那倦怠身心永久的寓所,不觉之间,他已是将手中那一团光滑越握越紧。
将李适唤醒的是楼中高台处蓦地亮起的四盏淡黄宫灯,设置于四角的精美灯盏披收回昏黄而又暖和的柔光,衬着那月、那风,使这昏黄中的轻歌曼舞楼愈发象一个迷梦般的存在。
这《枉凝眉》一曲本是崔破后代最爱,曲调中的那一份薄怨、可惜与无法直与苏轼的这一首《水调歌头》有异曲同工之妙。楼中人虽早闻此词,但是却都是配以《清平乐》的曲牌而来,此番再换新调的重新归纳,凝神听去,大觉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