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落下泪来,伸手攀住他的脖子,哽咽道:“求你别那么冒死……不管如何,哪怕我们带着孩子们隐姓埋名地去糊口……别丢下我们……”
他的脸上掠过一阵欣喜:“真的?几个月了?大夫可来看过了?”
“你想兼并东边?”
我是软弱的。不管我多么不甘,也终究成为一个宅院里依靠一个男人的女子。
一见屋里这景象,低头对伏在地上清算的小侍女说:“快去拿个新的嫁妆来,将这里清算洁净。丞相许半晌就返来了。”
我确是老了,又经历过流浪纷争,廿七年纪,眉间眼底都是掩不去的沧桑。跟那些打小养在深宅大院的女子毕竟分歧。她们自有无惊无苦无忧无虑的风骚姿势。我却不成盼望。
“至尊俄然感觉身材不适,便早早散了。”他说着,笑着将手伸向觉儿,“来,阿父来哄觉儿睡。”他将觉儿抱畴昔放在榻上,给他盖好锦被。
宇文泰被他逗得哈哈一笑,问:“觉儿想骑马吗?”
他笑着说:“等他吃完了就给他换衣服,让毓儿也换胡服――你也来,一起看看。”
觉儿高兴地一下子爬起来,嗖嗖几下子爬到宇文泰的肩膀上,搂着他的脖子说:“阿父不能食言哦。”
我浅笑着叮嘱他重视安然,又交代了一众主子好都雅护。
我亦晓得他想在他这一代把能做的事都做完,为孩子们初创一个安乐的期间。但是我越来越不喜好听到他说要兵戈。
他在宇文泰和我面前变得沉默而矜持,最多的时候埋首于书房里,不管晨昏,总能听到他老练又清楚的朗读声传出来。却不再是为了讨宇文泰喜好了。
他的模样,一下子近在天涯,快速又远在天涯。
只见他穿戴赭色的窄袖胡服,梳着总角垂髫,也是一双丹凤眼,晶亮有神。脸的线条倒是温润温和的,如他母亲普通。或许是一向关在房里读书久不见日光的原因,他的皮肤有些惨白。十岁的孩子,恭谨而陌生,神采里有几丝与春秋不符合的沧桑和老成。
觉儿醒来后满宅满院地寻他阿父寻不着,跑返来委曲地说:“阿父还说明天带我去骑马呢。说话不算!”
泪水悄悄滑下来。
过了两天,到了休沐那日,宇文泰一早便出去了。
他已经十岁了,几年间,幼年丧母的哀思已垂垂停歇,但对我,他却总有着一二分如有若无的疏离感。
故弄玄虚,又不肯明说。
“今儿如何玩到这个时候才睡午觉?”他见觉儿钻在我怀里,笑眯眯地问。
我看着他,暗想,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是该让他多出去骑射。毕竟是胡人的血缘。
他看着我,沉着声音说:“自永嘉以来,已经分了两百多年了。天下该合了。我想要做这件事情,我想将来,我们的孩子们,孩子的孩子们,能安享一个同一的,承平强大的帝国。我宇文泰,愿为他们奠这个基业。”
王猛。我忍不住笑。他还要自比苻坚吗?
功业,万代千秋,他在想的始终都是这些。
“刚吃过午餐便去了。好些人跟着呢,你放心。”
这日气候好,吃完午餐,便让乳母和一众主子带着毓儿去郊野骑马玩。
正在这时,宇文泰出去了。
孩子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当真地点点头。
说到这个,他镇静起来,说:“苏绰真了不得!奇才!真是孤的王猛。”
桌子上的青瓷熏炉内袅袅腾着七宝莲花香的气味。那烟从炉盖的细孔中袅娜钻出,细细往上摇摇升腾,颤抖着,像不安的心弦。
我有些看不起本身。那晚送别时,独孤公子那一眼照见我内心满目疮痍。我心中对他愧悔,但是又能窜改甚么。从身到心,俱已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