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下巴豆,半晌以后鼓着眼睛在佛堂前面泻了一大摊,臭气冲天。法师和几个部下人总算从泻物里找到舍利,用净水洗洁净,谢天谢地地重新置于玻璃瓶。

“不可不可,我搬不得砖。”

有一次,一个新来的盐商不懂此地的端方,只打发他一个铜钱。他气得把铜钱叮当一声甩在地上。

和尚们公然不敢真动手,只是团团围住他,欲哭无泪。

“不是耍狡计。你们如果不放心我,拿枪在前面押着也行。”

盐商没听过这么多事理,被他横飞唾沫刷得一退一退的,只好举手告饶:“好好好,说不过你,我还要做买卖,你走吧走吧。走呵。”

戴世清是从平江来的,成了这些叫化子的头。叫化子分品级,有一袋、三袋、五袋、七袋、九袋。他是九袋,属最初级别,就有了“九袋爷”的尊称,镇上无人不晓。他的讨米棍上老是挂着个鸟笼,内里一只八哥老是叫着“九袋爷到九袋爷到”。八哥叫到哪一家门前,他不消拍门,也不消说话,没有哪一家不笑容相迎的。对于普通的叫化子,人们给一勺米就够了。对九袋爷,人们必须给足一筒,偶然还贿以重礼,往他衣袋里塞钱,或者腊鸡爪——他最爱吃的东西。

“不搬也要搬,这叫劳动改革。你还想乞食?还想不劳而获好逸恶劳?新社会了,就是要整直你这号人的骨头。”

盐商苦着一张脸,多取出了几枚铜板,往他怀里塞,有一种败局已定的绝望。“是的是的,明天不是你要乞食,你也没找我乞食。”

“那你们就不要管了。”

“打死你这个地痞!”和尚们急着操棍棒。

盐商没碰到过这类场面,差点跌了眼镜。

他取出一大把铜板,比盐商的铜板还多很多,闪闪发亮,引得很多小把戏围上来旁观。

看管嘲笑:“你不要到我面前来耍狡计。”

看管职员终究没有同意他去乞食。几天以后的一天早上,犯人们吃早餐的时候,发明戴世清还缩在被子里。有人去拍醒他,发明他已经硬了。他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枕边的窝草里飞出四五只吸血的蚊子。

“怪了,是你乞食还是我乞食?你要就要,不要就从速走,莫迟误了我的买卖。”

“不杀就让我去乞食。”

他厥后被共产党定为“乞丐富农”,是因为他既有雇工剥削(剥削七袋以下的叫化子),又是货真价实的乞丐(哪怕在大年三十的早晨),只好如许不伦不类算了。他一方面具有烟砖豪宅四个老婆,另一方面还是常常穿破衫打赤脚,人们得承认这个究竟。

“你如何还?”

“我喊你做菩萨,喊你做爷老子,快点让我去乞食。你看这双脚要烂完了哇……”

流丐进退有序令行制止,戴世清做到这一点当然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传闻本来的九袋是一个江西跛子,勇武过人,一根铁拐棍在丐帮里无可对抗。但此民气黑,收取的袋金太重,规定丐田的时候好田尽归他侄儿,也就是说,油水足的地段从不公允分拨。当时位居七袋的戴世清忍无可忍,终究在一个黑夜,带领两个弟兄将其乱砖砸死。他当了九袋以后主事比前朝公道,重划丐田,肥瘦搭配,按期轮换,让每小我都不亏损,都有机遇到大户“涮碗”。他还规定帮浑家凡有病痛,不能下田的时候,能够吃公田,到他那边支取必然袋金,这更使帮浑家无不感激。

“到了街上好跑是不是?”

九袋爷不接钱,气呼呼地一屁股在门槛上坐下来。“臭钱,臭钱,我明天只是要讨个公道!你如果说在理上,我的钱都给你!”

这今后,他乞无不堪讨无不克,名誉越来越大,权势也扩大到罗水那边的平江县一带。连武汉大船埠上九袋一类的同业也远道来拜访过他,口口声声尊他为师。他烧一块龟壳,就能卜出甚么时候行丐最好,去甚么方向行丐最无益,别的人照他说的去做,没有不发的。街上人办红白丧事,席上总要给他留出上宾的位子。不见他来,就担忧一餐饭吃不平稳,担忧叫化子们前来吵棚。一名当过道台的朱先生,还曾经赠给他楹联匾额,黑底金字,花梨木的质地,重得要好几小我来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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