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府邸,便是当今丞相秦桧的府邸。全部临安城内,或者说,全部大宋以内,除了当今官家的皇宫,便再没有比秦府更大的府邸了。
秦桧接过老者递过来的汗巾,一边在额头上悄悄拍着,一边叹道:“葛先生缪赞了。我这幅临摹,最多不过是得其形,而不得其韵啊!真正的大才,还是圣上啊!黄、米、二王(注①),哪一名大师的字,圣上不是尽得其神髓?圣明莫过天子。前人诚不我欺。”
秦桧书房外的天井中,一样有一些下人在繁忙。不过,他们的行动要轻很多。因为他们都晓得,相爷怕吵,特别是当他在书房内的时候。而此时,相爷就在书房内。
“相爷,这韩相公留着,终归是个祸害。本日必有一番乱战,机会不错。”葛先生道。
府门外,高高的朱漆大门下,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批示着几个下人将旧年的灯笼取下来。一旁,别的几名下人别离抬着两个大得吓死人的、崭新的大红灯笼,侯在一旁,一边缩着脖子,一边跺着脚避寒。
秦桧抿了一口参茶,笑道:“葛先生这话,如果传将出去,但是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葛先生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秦桧又叹道:“葛先生谈笑了。我若只是迷恋繁华繁华,又何必如此劳心劳力?”
与此时沉寂的韩府比拟,临安城中别的一处极大的府邸却要热烈很多。
葛先生笑道:“相爷立下如此奇功,自此南北天下,繁华繁华,相爷享之不尽。”
秦桧一边持续揉着额头,一边又轻哼了一声,说道:“折腾了几个月,还未拿到供词,便是办事不力了。”
老者走上前,拿起案桌上的汗巾,递向秦桧,笑道:“相爷为何感喟?相爷这幅墨宝,便是二王再世,只怕也难挑出任何瑕疵了。”
葛先生笑道:“杨统领少不得要暗中知会韩相公。只怕韩相公过后要悔怨了。”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秦桧悄悄地哼了一声,说道:“这个杨沂中!”
“不成!”秦桧摆手道:“圣上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韩世忠于圣上有恩。圣上未有旨意,韩世忠不能动,以免因小失大。”
秦桧将茶杯悄悄地放到桌上,复又笑道:“是我忽视了。老了。爱忘事了。葛先生的工夫,原是站着便能够修炼的。”
秦桧在专注地练字。老者在专注地看着秦桧。他看到了秦桧额头上的汗珠,却没有上前做任何事。他很清楚,这个时候的秦桧,不喜好被人打搅。
“薛仁辅、何彦猷、李若朴这三个匹夫,既然不肯替圣上与我分忧,这大理少卿与寺丞的位子,他们也不消再占着了。”秦桧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葛先生对秦桧悄悄一拱手,说道:“相爷客气了!老朽站风俗了。坐着反而不风俗。”
府门内,各处天井当中,下人们如同穿越普通,来交常常,将一盆一盆的粗盐倒在天井里的路上。一些大树下,下人们在用力地摇着树干,试图将树上的积雪摇下来。
秦桧又抿了两口茶,端着茶杯,走到太师旁,坐下身去,对葛先生道:“葛先生请坐!”
秦桧在书房内练字。这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
葛先生道:“本日之事,如果这位杨统领不去通风报信,怕是有些遗憾。不过,杨统领既然与韩相公沆瀣一气,相爷如果成心,老朽可择日走一趟。”
似这等将一盆一盆的粗盐倒到路上化雪的,全部中原,除了秦府,怕也是找不到第二家了。这些粗盐,看上去固然粗糙,但对于等闲百姓人家来讲,一盆粗盐,能够供他们一家人食用好几年。
离秦桧不远处,肃手立着一名边幅清癯的老者。老者身上的衣衫,对于如许的雪天来讲,显得非常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