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读卷官们定出来的前十名,依制要连卷子一起送呈御览,由天子从中御笔定出位次最高的一甲前三,既状元、榜眼、探花。
作为内阁首辅,万阁老天然是读卷官中的一员,这差事打他进入内阁起,已轮着好几次了,他带着一点熟极而流的心不在焉,一边往卷子上画符一边想着,可惜他平生位极人臣,却有一桩大不幸,没养出一个好儿子——儿子学问太差,竟让他连在科举中替他通一通干系都不好动手。
东阁里的夜烛高照,争辩声传出窗扉,人在中庭都能听闻。
三鼎甲固然终究由天子圈定,不过读卷官们也会给出一个参考位次,万阁老的三个干系户此时都不在这位次里——那就做得太显眼了,不如保个前十,去赌一赌天子的情意。
糟心极了的是,他的名次以是能这么高,此中另有他进献的一个上等圈圈。
因卷子隔日就要送呈御览,定出终究名次,十几名代表朝廷最高层次的读卷官齐聚阁房,连夜批览评分。
万阁老可贵的一点好表情被败得干清干净,倒是那股子压抑了一年之久的权臣劲儿被刺激上来,他猛一回身,就从身后另一名捧卷的读卷官手里抢过一份来,然后把苏长越的那卷丢归去,来了个替代。
他昨夜早睡了会,最后的揭名环节不在,但蔡尚书是在的,他是万党一员,如何能够不晓得万党仇家?且退一步说,万党中的其他人等未留意到这苏家后代也罢了,但万阁老记得清楚,几年前苏长越幼年气盛,往万府门前扔了一回孝布,小集会上蔡尚书曾替他骂了几句来着,这会儿要说忘得干清干净了,谁信?!
殿试普通不黜落人,以是不分中卷落卷,而是利用特定的评等标记,一份卷子要经统统考官顺次看过评定,终究能得上等的标记越多,排名就越高。
现在虎不肯归还皋比,万阁老就变得比较难过了,上面讨不了好,上面模糊地开端冒出反面之音,这夹板气受的,万阁老的就寝都大不如前了。
万阁老打了一个哈欠,正昏昏欲睡之际,面前新取来的一份卷子上一笔极工致又微带冷峻的馆阁体映入视线,让他提了点神。
粗粗扫过内容,文如其字,用词简练而精准,该炫一点文采的时候又炫得恰到好处,更有一项拉分长处:不长。
其他读卷官已在等待他了,因几近彻夜未眠,神采都有些发菜,衬得万阁老倒显得有些神清气爽起来。
——这是放心要冷淡他的意义啊。
出言相劝的是另一名读卷官,工部尚书蔡华荣,万阁老一党。
便连万阁老那一派的人都不肯和他站一边了:因为这个错误真是没法解释的,要扳连大师一起在天子那边留个“办事不牢”的印象,谁愿落这个评价?
这么一份又一份地流转着,终究批写结束,进入下一个定名次的环节。
万阁老瞪着卷子上“苏长越”三个工致小字,他向来没把这个小小举人放在眼里,打先帝暴亡后他烦事缠身,就更把他抛到了脑后,没想到他真能以才过弱冠的年纪过了会试,现在在殿试中的名次还排得高高的。
现在新皇继位,这机遇恐怕难找了。
蔡尚书走在略靠后一点的中间,见到笑道:“这是我等定下的探花郎,一笔好字实在出类拔萃,传闻又是个极年青的青年豪杰,正合簪花,倒不消另行调剂了。”
再上面还余了两三份卷子万阁老就没细看,草草翻过了事,只是心下闪过一丝迷惑,感觉此中一个名字也有点眼熟,仿佛在那里听过似的。